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7章

辗转聚四川

连载07

林浩恩准备礼拜结束后，请颜宝惠去康克若西餐厅午餐，借机与她聊家世，拉近两人关系。

参加这场礼拜的学生和教职员，还有几位来接学生的家长都是本堂教友，只有陈本夫和林浩恩是新面孔。

尹韧贤牧师在台上证道时就注意到他俩。

礼拜结束前，尹牧师说：“现在是欢迎新会友的时间，第一次来本堂的会友，恭请您站起来，做个自我介绍。”

陈本夫看林浩恩一眼，说：“林先生，您先请。”

“各位好，我叫林浩恩，刚来陪都，在中央大学教书。”林浩恩站起来，坦然地说，心想：“好在刚有中央大学这份职业，不然，只能说自己是无业难民。”

“诸位好，我叫陈本夫，在军中服务。”陈本夫说。

两人自我介绍后，会众唱《耶稣基督，你我的救主》1：

弥赛亚是耶稣，你我的救赎主，

钉死十架复活，战胜魔鬼的国。

我们愿意信主，就得耶稣救赎，

信主罪得赦免，得进天父乐园。

信耶稣真美好，主的名是至宝，

听道信道行道，让主名得荣耀。

接受礼物耶稣，就是荣耀天父。

荣耀主名的人，必蒙天父爱护。

副歌：

得着救主恩惠，这是何等宝贵。

得着救主恩惠，这是何等宝贵。

新人第一次来参加礼拜,自我介绍之后，会众为新人唱这首歌。

礼拜结束，尹牧师请陈本夫、林浩恩到学校餐厅午餐。

陈、林二人，谁也无法把对方打发走，又不好意思单独请宝惠去午餐。

吃饭时，尹牧师问陈本夫和林浩恩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本夫说：“上礼拜天，我们来过贵校，为送朋友而来。”说着，向颜宝惠望去，她正和学生边吃饭边聊天。

尹牧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说：“原来你们是颜老师的朋友。”

尹牧师得知，陈本夫还没信耶稣，但很了解基督，就在饭后请他到牧师办公室，借给他几本书籍，让他带回家读。

林浩恩趁机向尹牧师和陈本夫告辞。他在餐厅外不远处躲着，见尹牧师和陈本夫离开餐厅去牧师办公室，就把颜宝惠叫出来，说有要紧事找她。

颜宝惠跟着林浩恩走出餐厅。

外面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家长和老师聊天。

林浩恩看到，不远处有石阶，通向凉亭花圃，就带宝惠上去。

昨晚，他已想好，见到她说什么，怎么说。

可现，他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版。

“颜小姐，教书的感觉如何？”他问。

“刚上一周课，感触还不深。”她答。

“我现在也教书，深深体会：书到用时方恨少。”林浩恩说。

“颜小姐喜欢陪都的生活吗？”林浩恩问。

“没想到，陪都物资如此匮乏，林先生在中央大学教书，想必吃过学校食堂的饭菜，今日在本校午餐，感受如何？”颜宝惠问。

“颜小姐，我是从滇缅公路逃来的难民，深知物资从海外运到重庆之艰难。抗战期间，吃饱三餐，已是恩典，况且是免费午餐，对贵校食物的质量口味，白吃白喝的我，没资格论断。”林浩恩说。

“上礼拜天，在康克若西餐厅吃的午餐，若放在上海法租界，属稀松平常，在战时重庆，则相当奢侈的大餐。”颜宝惠说。

“黎老先生怜恤我们刚逃难来，请吾等大吃一餐。”林浩恩说。

“颜小姐，林先生，二位在此，是等我吗？”陈本夫边说边大步沿台阶一路小跑，向凉亭花圃奔来。

林浩恩见陈本夫，心想：“这军官脸皮真厚，谁在等你啊。”

“陈先生，我以为你走了。“颜宝惠说。

“事情没办完，我不会走的。”陈本夫说。

“陈先生今到真光学校，执行公务？”林浩恩说，话中带刺。

“可以这么说。另外，颜小姐刚到重庆，我想带她进城逛逛。她一到重庆就住南岸，还没机会去市区游览，适逢正是天晴雾少的季节，商家新货上市，天气不冷不热，最合适逛街。颜小姐，你是从香港逃难来的，缺什么东西，我带你去买。”陈本夫说。

“陈先生想得真周到。我是从云南逃来的，和颜小姐一样，也是刚到重庆就住在南岸，还没机会去市区游览，需要买些东西，正好搭你的顺风车去。下午回沙坪坝学校，也顺路。”林浩恩说。

陈本夫见林浩恩，胶水般硬要和自己粘一起，甩也甩不掉，当着颜宝惠的面，他只好强装大度，说：“没问题，卑职愿为林教授效劳。”说完，他领颜宝惠和林浩恩，走到他开来的威利斯吉普车旁边，请颜宝惠上车，坐在副驾驶位置，让林浩恩坐后排的折叠椅。

“这个位置真好，监视这军官，以防他对她图谋不轨。”林浩恩上车，坐下来，心里想着。

陈本夫驾车，带颜宝惠和林浩恩，来南岸海棠溪车渡码头，准备搭汽车轮渡，到对面北岸储奇门车渡码头。

储奇门和海棠溪车渡码头四年前建，便于转运经滇缅公路送来的援华物资。

从南岸山里流出的海棠溪水，在海棠溪码头汇入长江。

海棠溪码头是川黔公路的起点，因连接黄葛古道，也是川黔商贾的马帮之路。从滇缅公路运来的援华物资,经滇黔公路,到贵州各站，再由川黔公路，运到重庆海棠溪码头，从海棠溪码头,运到北岸陪都和四川各地军政机构。

他们三人来到城里。

颜宝惠在陪都闹市区看到的景象，令她吃惊。

此时此刻的重庆，几乎感受不到战争进行曲的旋律，若不是随处可见的抗战标语，挂在沿途高楼和制高点的空袭报警红球台，尚未修葺炸毁房屋，单从街上打赤脚头缠布沿街叫卖的本地小贩，西装革履的外地人，坐在滑竿里穿漂亮旗袍、悠然自得的太太小姐，电影院门前涌出涌进的人群，在报摊翻报章杂志的读者，人满为患的饭店和咖啡馆看重庆，还以为现在天下太平。

颜宝惠逛都邮街国货公司时，买三星牙膏，新三星杀蚊盘香和花露香水各一打，皇后檀香皂两打，在祥云绸缎庄买一匹浅蓝色阴丹士林布，这些东西时下的国币价格，已翻到抗战前的八十多倍，若用银元交易，就便宜许多。

开战以来，国币每月都在贬值。

颜宝惠到重庆后，姐姐颜宝怜借给她五十块银元，让她买些日常用品囤积，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购物，她花去二十一块银元，若用国币，则需一千三百元。她在真光学校的薪水是每月国币六百五十元，食宿免费。但是，以她眼下教书的收入，买不起像样的衣物。

颜宝怜送她几件当初从上海撤到重庆时带的衣物鞋袜，质地都是上等。在重庆旧货店有卖高品质女装，但价格不菲，职员买不起。

林浩恩只买几盒蚊香，他身上没带多少钱。

陈本夫把林浩恩送到去沙坪坝的校车站后，送颜宝惠回真光学校。

路上，陈本夫对颜宝惠说：“颜小姐，林教授在追求您，发觉了吗？”

“林先生是我中学同学林沐恩的哥哥，也是我四年多前在淞沪抗战中殉国的未婚夫徐永道教官的好友。”颜宝惠说。

“徐教官生前在哪个部队？”陈本夫问。

“笕桥中央航校，轰炸机教官。”颜宝惠答。

“徐教官叫什么名字，刚才我没听清。”陈本夫问。

“徐永道。”颜宝惠答。

“徐永道，想起来了，几天前听驻地一位少校飞行员说起这名。他说，他的命是徐永道教官给的，还说多亏徐教官的未婚妻做的止血急救包。”陈本夫说。

“这位飞行员，他叫什么名字？”颜宝惠问。

“郑九书。”陈本夫答。

“郑九书，我认识他，他现在哪里？”颜宝惠问。

“湖南芷江。”陈本夫答。

颜宝惠不会忘记，在杭州的广爱医院，徐永道殉国的消息，浸透他鲜血的百合花手帕，就由郑九书带给她的。

[1]《耶稣基督，你我的救主》：本书作者作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