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通宵的夜晚了。
窗子微微开着,风微微凉,却足以让我打几个冷战再披上一床被子。不禁有种错觉:这是冬天到了吗?
风把窗帘吹起一个角,露出的玻璃窗子映着一片小小的星空。
还是夏天啊……
心里有一丝窃喜。原来这漫漫长夜,还有星星们陪我度过啊。
颖儿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有感必写日记啊。对,今夜的美景令我诗,哦不,词性大发,实在该写一首词来纪念一下啊。
然而还是苦于不会作曲。十七岁那年,我说要去学吉他,未来弹唱着自己写的民谣浪迹天涯。但是啊,十七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我要上学,要高考,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准备未来的浪迹天涯呢?
那时我想,再等一等吧,等我上了大学再学吧。可是我每个假期都用来打工做兼职赚钱补贴家用了。平时呢?平时也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忙啊,基本上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呢。我好怕,我好怕我不够努力,我好怕将来会找不到工作,我好怕我会被社会淘汰啊。我是女孩子,但我也得独立。没错,我就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等我工作吧,利用节假日去学。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现在工作三年了。工作三年,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别人都二十二岁毕业,而我二十四岁才毕业,连研究生都没有时间读了,不得不说,这大概就是命吧……
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份想做的工作。
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学吉他了吧!
呵,做梦。
房租好高,水电好高,回家的机票好贵,刚毕业工资那么低,我快养不活自己了。口红粉底液什么的都先搁一搁,爸爸妈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要给他们准备礼物的。平时也要尽量打钱回家,这样或许他们会放心一些。
吉他课好贵,吉他也好贵,我现在买不起,也学不起。算了吧,我还是把这个闲心思用来想想怎么赚钱吧。
最近找了几家公众号投稿,收入还蛮可观的。只是我写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震惊!……”“天哪,想不到……”我成了标题党,小时候最鄙视的那种标题党。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公众的目光啊,只有这样我才能赚到钱啊。下次回家,可以给外婆外公买好多好多东西啦!
二
不知道这是通宵的第几个夜晚了。
爸爸妈妈,我真的好想回家,我不想在外面打拼了,我不想在外面赚钱了,我回来你们继续养我好不好,我继续做那个待在温室里的小女孩好不好……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小学的时候,我好好学习了,初中的时候也好好学习了,高中的时候学习更加努力了,大学也没有放松过,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出人头地呢?为什么我还是浑浑噩噩地拿着这么点微薄的工资呢?
我想做一个有钱人,我想做一个有好多好多钱的人,我不想这么辛苦,我想去学吉他,我想去浪迹天涯,我想当作家,我不想当一个三流网文写手……
我也不想这样一个人撑下去了。我想找个男朋友,找个能照顾我的男朋友。
家里人也是这么想的。二十七岁了,在他们看来,老姑娘一个了,得快点把我嫁出去了。大家都等着喝我的喜酒呢!
老妈时不时地给我打电话,说谁谁谁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工作是什么,年收入多少……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我还挺激动的。可是见到人之后……
我不喜欢相亲这个词,那么土又那么俗。
可我确实是在相亲啊……
第一个相亲对象好矮,目测就175。是比我高了十五厘米,但我就是喜欢185的,不要不要,告辞。
第二个相亲对象顶着个啤酒肚颇有一番大款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是个大款。不要不要不要,连身材都控制不了的人,嫌弃嫌弃。
第三个对象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头也高,一副文质彬彬又阳光的样子,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他的收入比我还低……不行不行,这样两个人一起吃土吗?怎么着也得和我一样。
第四个相亲对象长相和第三个差不多,但是一家国企的总经理,收入是我的好多好多个倍。按理来说怎么都行了吧……然而还是黄了。你说我这么一个长相平庸身材平庸又没什么特长的女生,怎么配得上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呢?算了算了,我自卑,估计他也不太看得上我。
后来还相过好多好多个对象,只是时间久了数量多了我也记不大清了。
好像一次都没成功过,好衰……
三
怎么我就二十七了呢?想不通啊……怎么离我最美好的十七岁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呢?
十七岁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而十七岁的我,也为这份向往和憧憬付出了努力。
但现实一个大嘴巴子就扇过来了。
我没有实现梦想,也变得世俗了。
那个十七岁的我,永远活在日记里了。
现在二十七岁的我,只想快点找个男朋友。
记得十七岁的我,在憧憬爱情啊。
四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模联的会议手册上。他穿着我们的红色校服,一只手拿着手机拍照,一只手扶着吉他。
照片上的他没有戴眼镜。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说不清是什么,反正就是很特别。
他的名字也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像是某种很棒的品质,例如,有正义感?有正气?
我说不清。
这一堆奇奇怪怪的感觉造成了我对他强烈的好奇。好想了解他多一点。
一场会开下来,又发现了更多奇奇怪怪的感觉。他的声音好好听啊,他好负责啊,他好认真啊,他好沙雕啊……
插一句,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说“沙雕”这个词了。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期待着见到他了。见到他就会莫名开心是怎么回事?有他的地方就想去是怎么回事?还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为什么我不敢看他,为什么我不敢和他说话,为什么想见到他却又拼命地躲他?好奇怪啊……
后来,我知道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叫作“喜欢”。
于是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喜欢他了。
我又参加了两场模联的会议。我要提高自己,我要做一个优秀的模联人,我要从一个小萌新进化为一个大佬!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想,我想,我好想见到他啊……
其实,不光是模联,只要能见到他的地方,我都想去。
他会不会去参加唱歌比赛?他唱歌那么好听,去比赛应该没问题,不管不管,我要拉他一起去。
他要去买多肉?正好我也喜欢,带上我带上我!
他参加了辩论赛,啊不行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如果决赛去不了,那我就去田径场跑十圈,不然我好难受,好遗憾,好不开心……
记得比赛那天天好蓝。他认真弹吉他的样子好帅,认真唱歌的样子好帅,可是我尽把目光都用来看天了……那天,天好蓝,好蓝。
多肉的海洋真是令人眼花缭乱。这个好好看,那个也好好看!他是个多肉master,给我科普了好多好多养肉肉的干货,骄傲一点说,我全部都听进去了呢!那天,我们来回都是坐的地铁。为什么不是终点站呢,为什么不再坐久一点呢,要是能坐两个小时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待得久一点了。即使什么也不说,即使一直看着窗外不看他,但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好开心。
辩论赛决赛那天可曲折了。我以为是中午比赛,下了课就往报告厅跑。然而,报告厅在装修,进去一趟把我搞得灰头土脸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在哪里辩论?会不会已经开始了啊,我会不会错过了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行!我发了几十条消息问辩论赛的事情,最后,他们告诉我,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哦,还好还好还好,没有错过。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我和老班说,我要去计时,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去了。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我终于没有错过他的决赛,好开心啊!他拿了最佳辩手,嗯,一如既往的厉害。
后来又每天去守自习室,要知道我可是一个从来不去自习室的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啊!
某次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么久以来都是我拼命去见到他,能不能让他也见到我?答案是,必须让他见到我啊!
我要去校会演讲,而且要来一次棒棒的演讲!其实我还皮了一丢丢,我在演讲稿里写了“藏尾”,哈哈哈!演讲完后,遇到的同学们都说我演讲的很棒,老师也说很棒,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他也觉得我棒就太好啦!
我还可以在模联的会议上拿个奖让他在颁奖典礼上看到我呀,还可以考试上个光荣榜让他看到我呀!对,我要拿个奖,再上个榜,等我把自己变好了,就和他表白吧!
五
那个时候,我很努力的。比我之前所有时候都要努力。想起他,就有了无穷的动力。
总有一天,我要告诉你,你很好,我也不差。
可是不记得是为什么,我提前给他表白了。过程好曲折,结果也不美好,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我亲口对他说了“我喜欢你。”虽然原话是“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那个时候,就是最简单的美好啊。
后面的事就都变得好曲折。我稀里糊涂地弄僵了和他的关系,稀里糊涂地得了抑郁症。
那段时光,好黑暗。稀里糊涂地就由明亮变为黑暗了,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出了错,还是,我从来都没有对过?
记得他知道我有抑郁症的时候,常常给我打电话。那时候,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从深渊里拉回来的。
我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官方的人也会有那么温柔的一面呀。是他温柔地把我的不安抚平了。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呢。他是我自杀的阻力,莫大的阻力。
可是,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为抑郁症,他说,如果我没有抑郁症,他会拒绝我,然后走人。
我不想因为抑郁症得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用抑郁症绑架他,我不想一直让他为我担心。我希望他能关心我,希望他对我好,可我不希望他是因为抑郁症的缘故不得不对我好,我希望他做对我好的事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值得的人。
我在努力成为那个值得的人。我要快点好起来,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六
可是,我没有快快地好起来,还又把关系给弄僵了。
我不记得是为什么了,可我知道,就是我弄僵的,主要责任在于我。
我好笨啊,我真的好笨。
他把我的微信删了,qq删了,从此再也不回我的短信,也不接我的电话。
我见不到他了,我的生活里没有这个人了。
他开始频繁地在我的日记里出现,频繁地在某首歌里出现,频繁地在任何地点出现……
“这城市怎么都是你,原来你住在我心里。”
不由得想到了这句歌词。
可是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我了吧!即使想,想的内容大概也是:她还好吗?还活着吗?
不,我不要他记住我是因为抑郁症,我要他记住我是因为我值得被记住。
我努力成为这个值得的人。
我每天听BBC,每天读全障碍阅读的英文读本,我想,他大概在背单词吧,我也该背单词了;他大概在刷题了,我也该刷题了;他的数学知识清单写得满满当当的,而我的还是空的,我也要看知识清单,我也要记好多好多的笔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能差。
我开始混圈,开始学着给多肉授粉,开始给一些不出名的音乐人写歌词……我开始追漫威,开始唱英文歌,其实都是为了提高英语水平……
我好想让他知道,我没有放弃,无论是什么,我都没有放弃,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坚持。
我给他写了好多好多信,难过的时候写,开心的时候写,想说的话都写成信了。可是,那些信一封都没有送出去过。曾经也写过很多信,可他不喜欢。
信终归没有送出去,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不需要让他知道,该懂的,自然会懂。
七
我是一个很天真的人,一个很烦人的人,一个最普通最平庸最没有特色的人……大概他心里的我,就是这样的吧。
或许又不是这样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我就是好在乎他怎么看我。我好想问他,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可是,我又好怕答案是我接受不了的。
算了,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找地雷踩了。
他要考托福要考SAT了,肯定会很忙也会很累。
如果他在去食堂的路上,突然听到了自己喜欢的歌,会不会开心一点呢?
我去炮轰我的朋友们,你今天帮我去广播站点下这首歌吧,明天帮我去广播站点下那首歌吧……我已经不能像曾经那样每天跑广播站了,只能麻烦别人了。
不知道他们去点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不如送他陈叔的专辑吧。
忐忐忑忑的,我把专辑给他了,托人拿给他的。
我好怕。他会不会不想要?他会不会不喜欢?他会不会觉得我烦?他会不会反感我?
啊不管了,最后专辑到他手里就好,其他的不重要了。
八
我希望他能够开心快乐,我希望我是那个能让他开心快乐的人,如果我不是,那就祝福他遇到那个更好的她。
我一直在努力成为那个我们共同喜欢的人。我没有放弃过。
我知道,我和他未来走到一起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可我现在就是要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来赌一个百分之一的未来。
这是我认为的,最理性的喜欢。也是最感性的喜欢。
九
某天在知乎上看到一个回答。
“作为一个奔三的空巢老人建议,如果不影响学习,就尽情爱吧
我读书那会儿就是好学生,整日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寒窗苦读日渐变胖,现在已经丧失爱一个人的能力了。
没有青葱岁月的初恋回忆,没有真正触动我内心的异性出现过,一路单身到现在。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感情,只有合适和利益。
年纪稍大,结婚生子已提上日程。每天要相亲的,不是某个合作伙伴的女儿,就是某领导的亲戚
婚姻,不过是利益最大化的工具
很多次午夜梦回,我都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是为谁在活
我这一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无解,
如果人生真可以再来一次,我真的不想在这样了。
所谓金钱,成就,只会让你越来越孤独
我是真想好好爱一次——哪怕摔得头破血流”
我好想对他说,可不可以趁我们青春正好,可不可以趁我这么喜欢你,不要错过我?
我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我只是喜欢你,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你。
十
哈哈,原来当初我那么不顾一切地喜欢过一个人呀。
是的呀,当初我还期待我的人生过成小说呢。
那时候我还爱写小说呢。
“十七岁的时候,我期待和我喜欢的人有一个未来。二十七岁的时候,我嫁给了我爱的人。”
如今我二十七岁了,却没有嫁给我爱的人。
说来也不奇怪。我连喜欢的人都不会有了,何谈爱呢。
也许十七岁时最单纯的喜欢就是爱了吧,只是那个时候把现在的爱给透支了。
我没有力气再去爱谁了。
我现在只想找个合适的人替我分担一下生活的压力,只想找个合适的人勉勉强强凑合一辈子。我想要安稳。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感情,只有合适和利益。”
I can't agree more.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或许他早已结婚生子了吧,或许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吧,或许他也和我一样在为生活奔波吧……
反正都和我没关系了。
十一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通宵的夜晚了。
通宵就通宵吧,那么多愁善感干嘛。
过去没什么好留恋的,现在没什么好珍惜的,未来也没什么好憧憬的,生活,也就这样吧!
“平淡的日子,不如诗啊……”
我累了,我想睡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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