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恐怕要下雨？”小林说，停下来频频望天，像母鸡喝水那样。然后追上主任，仍保持半步的距离。
走在前头的主任也停下来，手搭凉棚研究天空。片刻后放下手，仍旧倒背在身后，经验丰富地说：“阴渐晴。走。”他每走一步，那胀鼓鼓的皮包就要在胀鼓鼓的臀部打一下。之前小林主动要求帮主任背包，主任谢绝了。主任不但不让他背包，还坚拒镇村干部陪同，说是要亲自选择一家贫困户一对一帮扶。
“也倒是，冬天嘛，哪能说下雨就下雨呢？”小林反驳自己道，紧随主任颠颠地走。
然而这时天更阴了，好像不是上午而是黄昏，而且他们几乎同时感到脸上痒痒地着了一下。
“这点雨根本就不算雨。”主任说着步履忽然矫健起来。“我们年轻那阵，哦，就像你这么大，不是吹---”他开始回忆往事。
小林暗想，主任背了手走路实在别扭，又想按理说该打伞了。伞就在旅行包里。那是一把粉色的折叠式尼龙伞，对付小雨没问题。或者应该主动给主任撑伞？临行前女友一再交待，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
“---想想看，瓢泼大雨，小车陷在半路上，好几十里山路啊！我死死护着怀里的1号文件，连滚带爬，翻山越岭，浑身泥糊糊的，赶到尖山村整个人都散架了。那阵根本不知道啥叫苦，啥叫累。换成现在的年轻人试试！——嗯，下大了！这狗日的天气！---”
雨无声地飘洒。很细。很密。
小林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伞。
“换成现在的年轻人——当然，不是所有的年轻人——文凭高是高，就是吃不得苦，叫他下乡比叫他去死还——嘿，下吧，下吧，下大些！现在这天气越来越奇怪了。过去的冬天---”
小林捏一把潮润润的衣服，暗想，这是考验。听说这一批转正指标只有三个。僧多粥少，转正太难啦。
雨似乎更密了些，下得山里一片迷茫。
“这狗日的天气！我就说嘛，一个个都不肯下乡，一个个手头的工作都丢不开。早知道我也丢不开！问题是都不下乡谁下乡呢？---”
这狗日的指标！小林想，这是考验。他看见主任的肩膀已经湿了。
“这狗日天气就是反常。地球变暖，冬天不像冬天，春天不像春天，稍不注意就是伤风感冒。现在的医生也靠不住，感冒了一个月都医不好。---啊嚏！啊、啊、啊、啊——嚏！不行了，这身体，怕是该退居二线啦。”
这是考验，小林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索性加快脚步走到主任前头。忽然，他背后嘭的一声，原来主任撑开了一把黑色的尼龙伞。
“还是遮着点好。小林啊，你怎么不带伞呢？老话不是说饱带饥餐晴带雨伞吗？不是我批评你---喂，停下！快过来！一把伞是太小了点，遮不住肩膀，遮两个脑袋还是没问题的---年轻人就是好强，不过来算了！”
那把粉色的尼龙伞就在旅行包里。拿不拿出来呢？小林更犹豫了。现在拿，主任会觉得自己故意不先拿出来；不拿，该死的雨下得更密了，背心一片冰凉。拿？不拿？拿？不拿---
雨才不管小林有没有伞和伞的颜色呢，只是无声地、飘飘洒洒地从天上落下来，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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