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庄王斌家的葬礼如期举行。
三个受害人的遗体直接送进了火葬场,只留了三个骨灰盒被王斌拿回张庄。
张扬和王楠过来帮忙布置葬礼现场。
别人家会将遗像放在堂屋,王斌却要将遗像摆在院子里,就是曾经有萤火虫汇集的地方。
他在这里摆上一张方桌,三个骨灰盒搁桌上,四周布置花圈。
请来的道士在院子的另外一边对着遗像席地而坐,敲着木鱼念着经。
他们三人在腰间绑了一根白布,头上戴上白色孝巾,等着人们前来祭拜。
前来拜祭的人寥寥无几。附近的邻居不来实在说不过来。
他们送个花圈做做样子就匆匆离去。距离远一点的根本没人来。村支书借口要去县城开会,只是让家里的老婆代劳送了个祭联。
所以葬礼现场始终冷冷清清。
王斌无所谓,也没有眼泪,他大部分的时间呆子二楼的房间里,接待任务基本上都是张扬和王楠完成的。
王楠对此意见很大。
张扬劝道:“王斌是那种有伤痛不表露的人,他躲起来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他伤心,你多担待。”
“我看你是善良过头了。”王楠不服气地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
“知道。你提醒我了,既然他有一个姐姐,这里应该给他姐姐留一席祭联,写上她姐姐的名字。就算她没空来,人情总要送到才对。”张扬真是个马大哈,现在才想起来。
“她失踪6年了你不知道吗?”王楠提醒他。
“什么?失踪?我不知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高中就没跟他一个学校,现在算起来已经7年没在一起了。”张扬惊讶地说。
“所以你不要再以老眼光看他。这7年,一个人的变化有多大你知道吗?”
“他的变化的确是很大,我看他前天在水疗馆的表现,俨然一个特工的本领啊,连我都自叹不如。我觉得我应该向他学习。”张扬由衷地佩服。
“嘘,有人来了。”王楠小声说。两人赶紧沉默,毕恭毕敬地低头站在骨灰盒边。
那人见到她俩,停住了脚步,转身想走。
“王伯?”张扬脱口而出。
王伯就是王雯的爸爸,张扬和王楠就是因为他的证词,一个被停职,一个被派去做护工志愿者,此时相见不免尴尬。
那王伯听见张扬叫自己,转过身,深深鞠了一躬,也不知道是向遗像鞠躬还是向他俩鞠躬。
“王伯,”张扬走上前,关怀地问道,“您老远过来,到堂屋歇一下吧。”
“不,”他不知觉地往后退,似乎害怕别人闻见他身上散发的酒味。
他身上酒味实在是太重。
“我们很多年没有见,我还记得在电厂家属院的时候您的样子,那个时候您挺威风的。”张扬找了个话题套近乎。他实在想弄清楚王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往事莫提。”王伯叹了一口气。
“您有个好女儿。”张扬不知觉提起王雯。如果不是因为王雯,他不可能对他既往不咎,还如此客气。
“惭愧啊。”他低下头,脸上现出愧疚。他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女儿。
有一种人,他心里头什么都明白,也对自己的行为深深忏悔,只是屡教不改。尤其像他这种酗酒成性的人,每每酗酒的时候,神经完全被酒精控制住了,当时做了什么啥也不知道,事后才懊恼不已。
这也形成了一种恶行循环,既伤害自己,也伤害身边的亲人。
“要不我叫王斌下来吧。”张扬觉得话谈不下去,想找王斌解围。
他的眼里立即现出惶恐,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今天是抽空才来的,得赶回去,你跟他说说,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
“王伯。”王斌的声音从堂屋那里传来。
他身上打了一个颤,停在那里,没有回头,背对着王斌。
“王伯,”王斌走过来,鞠了一个躬说,“谢谢您能来。”
“一家人都死了,该死的都该死,包括我,总归要死。”王伯冷冷地说。
“不,您是王雯的父亲,为了王雯,您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王斌安慰道。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他的声音似乎很绝望。
“我能分辨是非,我说您是好人,您就一定是好人。”王斌特意在讨好他似的。
“我好自为之吧,半只脚进棺材的人,没有别的愿望,就是希望王雯不要再受我的影响,能够好好地活着,我希望她好。”王伯声音沉重地说。
“她一定能好的,我们都会保护她。”张扬插了一句,他内心真这么想。
“谢谢你。我走了。”王伯回头看了张扬一眼,眼里似乎有泪花,但是他始终没有看王斌,说完老态龙钟地离去。
这一切王楠都看在眼里,她觉得王伯对待张扬的态度和对待王斌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且与王斌的对话极有深意。
也许是她对王斌有成见,看什么都觉得疑点重重。
但是具体怀疑什么,她又讲不清楚。
包括这个葬礼,她也觉得怪兮兮的。
王伯一走,王斌的心情似乎反倒一些了,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离开。
最后轮到他跪拜,他对着桌子扑通跪下来,嚎啕大哭道:“你走好,一定走好,在天堂会有你的位置。”
王楠心想,为什么是你,不是你们?
他拜祭完,按照葬礼的习俗,若有棺材,就得将棺材抬上山,若无棺材,则是把骨灰盒放回房间。
接着放鞭炮,鞭炮声中,这场葬礼结束了。
“你去问问他姐的事吧。”王楠督促张扬。她心事搁不住,总想弄明白点什么。
“行,你等着。”张扬上楼上去找王斌。
王斌在那里收拾东西,他不准备住在这里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之前已经收拾过一趟,这次很快收拾完。
“你姐呢?”张扬直接了当地问。
“她也许回到自己家里去了。”王斌平静地回答,“都过去六年了。”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张扬有埋怨他的意思。
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发小吗?想当初那位天真活泼的姐姐对他也很好呢。
“她走,我这里很痛。”王斌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脯,“你说我愿意去提吗?”
这话有道理。男人有痛都是埋在心里的,王楠真是的,非得让他再次刺激他干什么!
“好了兄弟,一切结束了,我们重新开始。”张扬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三人离开了王斌家,王斌在院子停下脚步,对着曾经摆放遗像的地方,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锁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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