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咚咚咚

作者: 静待一声雷 | 来源:发表于2020-12-18 20:22 被阅读0次

       

          “拨浪鼓,脸蛋儿圆,

            好像胖妞妞戴耳环,

            左一个,右一个,

            摇起头来唱得欢。

            咚巴咚巴咚巴,咚咚咚巴,咚巴咚巴咚巴……”

            这是多么好听的一首儿歌啊,欢快的旋律,银铃般的童音,充满着满满的纯真与幸福。可在我的记忆中,咚咚的拨浪鼓并不是一首欢快的歌谣,也不是嬉戏的玩具,而是裹腹养家的行当。

            小时候,秋收过后,窄窄的街巷里就会时不时传来“镗镗啷,镗镗啷,镗镗……”节奏感极强,似打锣又似敲鼓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孩子们会立刻停止了一切玩闹,撒腿就往大门外跑,大家都明白-----铜货郎来了。“铜货郎”就是走街串巷买东西的货郎,我家乡一带把他们称为“铜货郎”,到现在我也不知是何缘由。

            货郎有的挑着货担,有的推着货郎车,但不管是挑担还是推车,他们手里都会举着一个拨浪鼓。拨浪鼓随着货郎的手左右旋转,发出一连串“镗镗啷……”脆生生的声音。我们那一带货郎的拨浪鼓与别处不同的,它有着修长的手柄上,上面挑着一个碗口大小的铜锣,铜锣两边各有一个用牛皮绳拴着的小铃铛。因为拨浪鼓并不是一般的皮制鼓面,所以一摇起来声音特别急促清脆,虽然不是特别悦耳,但穿透力极强,远远地就能听到如石子击打般的镗镗声。一旦这清脆的声音传到了人们的耳朵里,也就达到了货郎自我宣传的目的。

    货郎的拨浪鼓

            “镗镗啷,镗镗啷,镗镗……”拨浪鼓一响,首先围拢过来的是孩子,接着就是老太太、小媳妇和大姑娘。货郎见有人来了,就赶紧放下木质的手推货车,更加卖力地摇着拨浪鼓。而那短促鼓点如同冲锋的号角,催促着每一个往这里蜂蛹的人们。货郎车虽小,但样样俱全。有男孩儿喜欢的泥哨、嘎巴人、泥老虎、洋茄子(气球)和小人书;有女孩儿喜欢的红头绳、头发卡、小头饰;有老太太喜欢的针头线脑、顶针、老花镜;有小媳妇大姑娘喜欢的胭脂、白粉和绣花针。一个货郎其实就是一个移动的杂货铺,是游走在商品流通蔽塞的乡间的百货超市。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在这里都会满怀喜悦地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时候经常来我们村里的货郎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一般会出现在冬季之时,此时人们都已忙完了农活,大多闲置在家,货郎此时来自然会有很旺的人气。再说,货郎大部分属于兼职的农民,也只有农闲时才会有功夫去进货然后来乡间叫卖。那位老人穿着黑棉袄、黑棉裤、黑布棉鞋,带着黑色毡帽,留着花白上胡子,肩上搭着攀带,迎着铮铮的北风,踩着冰冷的积雪,推着吱扭吱扭的二把手的货郎车。车上有个细铁丝笼子,里面盛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小玩意。他与别的货郎不同,就是没有拨浪鼓,只是用他那低沉嘶哑的嗓音吆喝着:“哎~,拿头发辫子,铺陈(布头)棉花来------换针哦!”那“来”字拉得又高又长,似乎猛然升到了天际,突然又掉到了地上,吊的人心都跟着悬了起来。他明明是卖各种杂货,却偏偏大声吆喝着“换针”。其实但大家也并不在乎到底自己是否需要换针,只是知道货郎来了就得去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货郎的拨浪鼓

            货郎到来孩子们自然最快乐。大家围着货郎车,伸长了脖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向铁丝笼子里张望着。黑油油的泥哨,能发出“呜哇”哀叹的洋茄子,“嘎巴嘎巴”围着柱子转圈的嘎巴人,带着蝴蝶结的发卡……就像长了无数双小手,痒痒地挠着着孩子们的心。大家抹一把嘴里流出来了的哈喇子,一回头,有的孩子已经把攒了好久的旧塑料、牙膏袋、破布头拿了过来。老头接过来用手掂量掂量,然后从一个咖啡色的大玻璃瓶里,用汤勺舀出几颗五颜六色的小小糖豆来,一下放到孩子的手中。孩子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托着这几颗五彩的糖豆,在大家羡慕的眼光里慢慢地往前走。终于忍不住这巨大的诱惑,用手指捻起一颗放到了嘴里,那努起的嘴巴,那弯成月牙的眼睛,那几乎后仰的额头,都在告诉周围的孩子,这颗糖豆是多么的甜蜜,多么令人心神荡漾。旁观的孩子再也受不了了,飞也似地跑回家,撒泼打滚,赖着家长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那些拗不过孩子的,被孩子扯着衣襟拉到货郎车的旁边,摸出几角钱,或买泥哨,或买洋茄子,或买小人书,或买弹弓。于是就出现了货郎周围吹哨的,玩洋茄子的,打弹弓的等热闹场面。可是这种场面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庄稼人毕竟财力有限,不会惯着孩子任性。更多的时候,孩子无休止的哭闹换来的是噼噼啪啪的几个响亮的巴掌。因此,货郎是绝不会每天都到一个地方的,他总是今天在这个村,后天到那个村,以恰到好处的盘算来赢得自己的利润。

            老太太们也会及时出现在货郎车前,用头发、旧衣服之类的破烂换取她们所需要的针线和顶针等。有时为了多一根针少一根针挣得面红耳赤。小媳妇大姑娘虽然不会如此的斤斤计较,但是她们都眼光毒辣,总会从那一盒盒胭脂和香粉中找出无数的瑕疵,在指指点点中让货郎败下北来。俗话说买的不如卖的精。不管小媳妇大姑娘如何精明,货郎心里自有一个小算盘,赔本的买卖是不会做的。

            到了八十年代末,村里已经很少有货郎来了,后来又偶尔来过几个,都骑着自行车带着各色小商品。他们既不用拨浪鼓,也不吆喝,而是吹一种声音嘹亮的哨子,“呜~呜~呜~”悠扬而辽远。再后来,小商店遍地开花,货郎就再也见不到了。那铜制的拨浪鼓,高亢起伏的吆喝以及如抒情诗般的哨子声也随之觅不到了。

            除了货郎的拨浪鼓,还有一个行业以前也用拨浪鼓,那就是下乡收布的染匠。

            染匠的拨浪鼓十分壮观。粗壮的手柄,面盆大小的鼓面,两颗左右甩动的木珠子,一摇起来,发出直击心灵的沉闷的“嗵嗵”声,闷雷般穿透于各条小街小巷。

    染匠的拨浪鼓

            凡是下乡来收布的染匠大多都是家庭小作坊,染不了大件,只能收一些旧衣物染色挣点零花钱。特别是到了年关的时候,有的人家没有钱买新衣服,就会把家里穿的褪了色的旧衣物拿去染色,重新染色的衣服就如同新的一样了。走乡村的染匠就像货郎一样,成年累月挑着一副担子,摇着大大的拨浪鼓,把人们交给他的衣物系上布条,上面写明姓名和需要染的颜色,等收齐了就带回去进行漂染。染匠们一直恪守着“赊”的行规,就是染匠收到布料衣裤时只谈价格并不收钱,只有染好了,顾客检验后满意了才收钱。这是交易双方相互信任的结果,一辈辈都是这样,也没有人会去破坏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染匠用铁锅染色,用大盆漂洗。他们染的颜色很单调,通常是黑、蓝、灰几种颜色。在小河边或水井旁,把收集的各家各户的衣物,支锅蒸煮染色,然后用清水漂洗,最后支架晾晒。等乡村街道上“嗵嗵”的拨浪鼓声再次响起时,大家就会再次围拢过来,或领取自己新染的衣物,或送上需要染色的衣物。这种乡村流动的染坊,在那个年代确实是个便民利民的行当。

            货郎和染匠的拨浪鼓就是行当的招牌,是有声的广告。“镗镗镗……”“嗵嗵嗵……”拨浪鼓的声音虽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满足了那个信息闭塞、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那左右旋转的拨浪鼓,那有节奏的鼓点声,穿透时空,把幼时那些鲜活的人和事,久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拨浪鼓咚咚咚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mfpfn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