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正浓,正如同有人打翻了墨缸,一下子全都倾倒了出来。特别是在乡村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的光亮。可是寒意顺着人的毛孔往身体里钻,使得汗毛格外的抖擞,抬头挺胸的。
那阎姓将军听到了外面的异样,再看看自己的妻儿们,他们太过疲惫,没有被惊醒,不然一旦吵闹起来,黑灯瞎火的实在不好应付。这时外面又传来人微弱的说话声音,是个男人。
“你,你你到底是谁?骚娘们儿,别装神弄鬼的,这大半夜的,你想干嘛!”这声音突兀的响起,如同炸雷一般。
短暂的几秒钟,却让人感觉格外漫长,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美娥啊,我才走了几天你就不认我这个糟糠之妻了。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的儿子都已经十来岁了,虽然我已经不在了.......”
那声音阴冷而刺耳,很显然对方是个女人,可是又和阎将军见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不同。
哀怨,愤怒,阴森的嗓音竟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你却将这个女人光明正大的带回家里!”
听着耳边从隔壁房子里传来的声音,纵然经历过战场的洗礼,也有一种寒芒在背的感觉,大概是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带来的感觉。他隐隐感到不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令他不安。
他凭着感觉,趁着淡淡的月色,轻踏着步子来到发出声音的那间偏房,由于舟车劳顿,晚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却不知道有对男女曾相约在此行鱼水之欢,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突然间,阎将军浑身一震,如遭电击,后背激起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束,冷汗慢慢渗出皮肤。
“啊~~”
屋内的摆设在一声嚎叫声过后,也紧跟着一连窜落地的声响,接着一道黑影从床上跳将起来,夺门而出,可是门却锁着,怎么也打不开。要说这人在逃命的时候可是拼着十二分的气力,单脚踹门,用身体撞门,那一分钟也许过的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好在门终于被撞开了。
阎将军透过窗户往里看时,借着豆大的火光,正巧对上了一个人影,似乎在向外看着什么,好似发现了他一样。
周围的虫鸣声没能钻进阎将军的耳朵,此时他的世界是寂静的,正如同夜色般。那个黑影静的奇怪,此时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男人,唤醒了熟睡的家人,院里点起了几盏煤油灯,还有几只火把。
嘶!!
灯火的光如同揭开帘子的一只手,揭开了屋内的黑暗。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印在阎将军的眼睛里,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白上翻,口中含着红色的血肉,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她凌乱的衣衫上,渗进了衣服上血红色的花里去了。
阎将军只觉得周身一片寒意袭来,无处可躲,退无可退,站起身来时,竟然有些不稳。
年长老者披衣立在院中,双手持杖,愤然怒斥,
“畜生!恶有恶报,看你造的孽呀!你这畜生死了也是活该!你媳妇不但给你生子,而且还勤俭持家,任劳任怨,撑起这个家。你呢?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一整天到处的偷鸡摸狗。你不但不感激她,反而嫌弃她人老珠黄。美娥是因为发现你和那个骚狐狸精偷情,你对她又打又骂,她不堪忍受才寻了短见!是你造的孽呀!”
那汉子颓丧而惊恐的蹲坐在院里,他那老汉拄着拐杖,训斥着眼前的混账儿子。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是那个女人!
说时迟那时快,阎将军和那个男人一起冲向那间屋子,只见那女人手里的刀还在滴滴的渗着血,她的脸已经被划了数道伤口。
“这就是报应!!”院里的人低声说着。这些人是临近的邻居听到声响赶来的。
“是孩子的娘来讨债了吧,也是活该……”
“这对狗男女不要脸咧!”
好像听到有人为自己助威,那女人手上的刀又迅速狠辣的在脸上划了一道,本来还算精致的脸,如今变得惨不忍睹了,原本的风骚劲头消失的无影无踪,换来的是一张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副面孔,想必这是报应了。
阎将军一看这情形觉得不妙,闹不好会出人命。怎么说也曾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抖了下身形,趁着火光,“蹭”的一下的一下窜到那疯癫的女人面前,一声爆喝!
“呔!!休要伤人!!”
紧接着一句稳如洪钟的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周围的人稳住了身形,这一声,声如洪钟,一下子定住那女人,呼吸粗拙紧凑的在阎将军身后,这夜也随之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那个女人一下子判若两人,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不再有什么动静,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阎家随行的人都醒了过来,被外面的叫声和火光恍醒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在这寄宿的汉子有如此手段,不由满是敬佩,紧接着又是恐惧,发自人内心的恐惧,毕竟出了这么邪性的事。
谁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必定代表着不详,死了人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来自对亡灵的敬畏。生老病死本是常态,谁也逃不掉。
再看阎将军,此刻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吼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气力。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刚才房子里的女人,昏倒在床上,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暗红的鲜血,布满了大部分的脸,格外可怖。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过这种邪乎事,在年轻时他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血气方刚,阳气重,污秽邪物近不了身。可是亲身经历过以后,他便视此事为大忌,也开始成了佛家信徒。
那一年,他刚拉起的千人队伍吃了败仗,被另一个头目穷追猛打,仅剩一百来号的残兵躲进了沂蒙山区的老林之中,眼看兵败,手下一群士兵也觉得生路渺茫,便打算另谋他路。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本就强者为尊,他们出生贫苦,有些被逼无奈做过土匪,侥幸活下来。心底更是没什么底线,只要能活着,倒戈相向,随机应变那更是不在话下。
他当时也无心顾及,只想着怎么能逃过一劫,虽然仇敌不多,可都想治他于死地。当时他身边有一副将,跟随他多年,为他挡过子弹,已经算是过命的兄弟。手底下还有几个愿意跟随的兄弟,其余的想走的就走。在进入山区的第三天,只剩下了九个心腹。他对那些人说,他不勉强他们必须留下来,是走是留自己决定。
沂蒙山地区,地形复杂,且林森野兽繁多。也有在其中深居的猎户,零散的分布在山区各处。到了第四天,一行十人遇到了一处人家,坐落在矮坡上,由山上流下,有一条小溪,溪流清澈见底,溪底圆石遍布,门前河段溪边并无杂草,有人生活的迹象。且有鱼群偶尔游过。这一天晨间正赶上大雾,秋冬季节本就多雾。湿冷的空气吸入腑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一行人在道路湿滑的山间行走,早已疲惫不堪,且逃命身上干粮所剩无几,近几日靠着在山中打的野物寥寥无几,况且十个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此刻饥肠辘辘的他们看见了人家如同看到了一顿热腾腾的肉汤,好在留下的也都算是忠肝义胆的汉子,没有蜂拥而上又是抢又是恐吓。
阎将军手下副官跨过溪水,沿着门前铺好的石路,前去敲门。若是一群人过去,怕是惊扰了他们。外面兵荒马乱,能住在深山里的本来就是图个安稳,与世隔绝,不至于蒙难。他们是兵,但不是匪,这个他心里很清楚。
喊了半天门,却没人答应。那回来的副官回来禀报。莫非是没人?出门打猎了?他心里做着猜测。
于是他带着众人来到院前,院落里铺着一层落叶,而石头垒砌的墙边堆积着一堆落叶和柴草,扫帚上也沾着不少叶子。想必有几天无人打扫,院中必定无人。茅草和树木搭建的屋棚三间大小,周围挂着玉米,辣椒,大蒜。石桌石凳,还有简易的灶台,给人的感觉是有人生活的,却没有人的烟火气。
这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烟火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感受的到。也就是所谓的“生气”,没有“生气”的地方总给人一种萧瑟之感。活着的人在阳间生活,自然阳气重,虽然物极必反,但此处给人的感觉不是“阴气”重,而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气。一行人不知道是去是留,望着阎将军做决定。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接着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追兵在身后,好不容易遇一人家,跟随自己的这些弟兄们也都精疲力尽了。不如先进去歇息歇息,哪怕主人家回来怪罪无非解释一下也就好了。定下主意,招呼手下弟兄进去,紧要的是弄口热乎饭菜,有酒最好,可以好好解解馋。
木板门紧紧的闭着,几个人打算推门进去,却推不开。门似乎被从里面插住了。一群行伍出身的军人一脚踹开鱼贯而入。屋里陈设倒也简单,饭桌,一张大炕,还有几乎挂满墙的兽皮。
只是刚进去没注意,不只是谁突然发现炕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这一下,一行人有点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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