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好东西,哪怕是婴幼儿,也喜欢它花花绿绿的色彩,待到稍微长大点,会打酱油的时候,更是发现钱有用,此后余生,便少不了跟钱打交道了。
在我读高中以前,家中的光景都不是太好,钱紧张、缺钱的时候多,因而我对钱的记忆格外深刻。
上小学的时候,虽然整体上农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但父母基本上是白手起家,勤俭节约盖起了新房,经济上没什么富余。我也常找母亲要零花钱,但是母亲不给的时候多,给的时候少,给也是给个一毛、两毛,五毛、一块是比较少见的。外婆大方点,五块、十块都给过,但每次给了较大面额的零花钱之后都叮嘱说:“回家交给恁娘,自己不要乱花啊。”终其一年,基本也没有几个零花钱,只有盼着过年,过年时得了压岁钱,可以赶在母亲没有收走之前,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黄药点、擦炮、溜溜球、粘牙糖、泡泡糖、方便面、锅巴,稍微大一点之后知道买文具了,圆珠笔有时候一次买好几支,借助橡皮筋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铁盒里,掀开又盖上,盖上又掀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
相较于上小学时的过得去,读初中的时候,日子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此前,父亲买个二手车在镇政府跑出租,90年代末基层财政困难,贴车贴油跑车两年多,费用却一分钱没有结算。无奈之下,父亲在我上了初中的第二年外出打工,又赶上包工头拖欠工资。后来车卖了,又是对方先用车后付款。这样拖来欠去,家庭变得拮据起来,有时候还要借钱度日。每年年关,父亲去讨薪讨债,经常会带上我,有时候干脆让母亲带着我去,并事先告知我们怎么诉说家里的困难,希望以一对母子引起对方的同情,但效果都不是太好——父亲好面子,从不当面说狠话,母亲太老实,不会软磨硬泡,我也太木讷、太羞怯了。
1998年—2001年,三年初中,作为一个住校生,我每周的生活费仅10元钱,每天中午的饭菜是1块钱,除此之外,早晚只买一碗3毛钱的挂面汤或玉米糊糊,贴配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火烧、烙饼等干粮。干粮在夏天经常发霉,到冬天又冻得很硬,特别是发霉的时候,就只有吃稀的、饿肚子。有时候为了节约1块钱,中午牺牲午休时间,骑自行车往返8公里回家吃一顿午饭,累得满头大汗,还不敢让老师知道,因为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不让住校生骑车在路上跑。
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虚荣心已然萌发,那会有同学开始用上了自动皮带,上面有个小小的机关,扣皮带的时候,凹凸有序的带槽触动卡片,发出细微的“咯噔”声,黑色带身配上闪光的带扣,好潇洒好洋气。我渴望有一条这样的皮带,但至少要6元钱,我知道父母是不可能给我买的,于是从每周的生活费里省,终于攒够了钱,但掏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块、五毛甚至1毛的纸币和硬币组成的,售货员愣了一下,认真数了钱,递给我一根皮带。接过皮带,我如获至宝,美了好几天。
因为缺钱,我还跟母亲吵过一次。那是一年夏天,脚上的凉鞋已多次修补,且有点小了,我不想再穿,提出让母亲给买一双拖鞋,将就度过夏天。母亲说:“恁爹五月收麦子回来只带了500块钱,买买肥料浇浇地,哪还有钱哩……恁脚上那双鞋我看还行哩,先凑合着穿吧。”我不依,反驳道:“恁没钱给我买拖鞋,咋有钱去买佛经磁带哩?听那磁带有啥用?”母亲恼了,说:“恁再胡说八道我就撕扯恁的嘴!”当时,听经诵佛是母亲在家庭困难时当家操持的一个精神寄托,支撑她默默承受重担并对未来抱有期待,只是我没有意识到。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我高高兴兴地去找班主任拿录取通知书,班主任给我描绘了另外一个同学父亲请老师们吃饭的情景,说鉴于我们剩下几个学生家庭条件有限,建议每人交150块钱,由他代表我们请所有任课老师“搓一顿”。听了这话,我知道,母亲又该发愁了,果然,回去跟母亲说起,母亲忧愁中带着疑惑:“这都毕业了,咋还要钱哩?”但还是凑了钱交给了我——她总是默默承受着一切,我接过钱,是好几张五十、二十、十块面值的钱凑的,有些还是已经停止发行的旧版人民币。交了钱,换成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我觉得心中的喜悦打了折扣,同时打折扣的还有班主任在我心中的恩师形象。
高中以后,在父母的辛勤操持和妹妹的打工贴补下,家里的境况慢慢有了好转。大学毕业以后,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每月按时收到可以维持小康生活的工资,但缺钱的记忆始终印在心里。时至今日,钱依然魔力四射,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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