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爱，这就是真爱

一

大学认识的贱内。

那阵儿刚赶上想学古筝，他就给我买了个古筝；后来想学小提琴，他又买了一个小提琴；想学钢琴，又给我报了一个钢琴班；想做手工，买了好多材料，连淘宝店名都起好了……

后来想考研，他又买了书和资料，每天早上还去楼下端碗豆腐脑儿上来。我复习到后面越来越没自信，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考点在重庆北碚，他买了机票陪着去，考试时间就在外面转悠。结束后心情万分复杂——肯定是没结果的，又浪费了这么多钱、时间和精力。他倒是很轻松的样子，告诉我看见有人在遛一只特别大的白狗。

返程要先从北碚坐动车到重庆，当时是冷冷的雨夜，车站人很少。他坐在那里有点瑟，看到我，笑了一下。

那一个笑，就出现在我这么没用的时候。

我在这么没用的时候，还能拥有这样的一个笑。

这一刻，我被一股彻彻底底的安全感击碎了。

二

后来确实没考上。

而且因为挂了九门，来年再补考了马克思，才拿到毕业证。

没证的日子特别忐忑不安，每天过着看不到未来的生活，也没信心找像样的工作。慌乱之下又想练书法，他又给我买了笔墨纸砚。成天在家里练字，心发慌，明知道以后不可能靠书法吃饭，但又不知道眼下这一秒干什么最合适。

但他说：“只要你认真做事情，充实生活，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益的积累，等积累到一定程度，总能发现出路。”

不知道他是不是开了上帝视角，怎么总是这么有信心呢？

那段时间经常带我各种吃喝玩乐，让我开心。

有一回我们去看《怪兽电力公司2》，毛怪和大眼仔因为和校长对着干，最后也没有毕业证。

电影散场后，我挺无语——这么冷门的痛处也会被戳到，真是服了。

他安慰我：

"你看，他们虽然没有毕业证，只能从公司的收发室做起，但最后还是成了公司的发电主力军。所以没有毕业证不是最可怕的，重要的是你接下来怎么做。只要不断努力，条条大路通罗马。"

“那我能干什么呢？”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多了。”

“最喜欢什么？”

我想了想，有点儿兴趣的全都试过了，只剩下画画了，就很勉强地说：

“应该是画画吧。”

“那你就画画。”

“现在？”

“对，现在。”

“会不会太晚了？”

“你才多大啊。”

……

我后来无数次地回想起当时的画面：

我们坐在出租车后排，座椅套白白的，像天上的云朵，我像一只误入天堂的小恶魔，被上帝一言一语地宽慰。

他当时才26啊。一想到这点，就特别心酸，比我现在还小两岁。身在异乡，赤手空拳，要承担所有的生活责任，还要兜着一个不成器的女友添的所有麻烦。

而即便在这种时候，在我比烂泥还扶不上墙的时候，他帮我找出路的前提还依然是——

"你喜欢干什么？“

四

就这样，我开始画画了。那时上海的几个工作室都在松江，我们住浦东，一天来回路上就得四五个小时，太浪费时间。我就决定在家自学，当然也是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再去花钱报什么班了。他也希望我待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那一年就是2013年，我第一次沉下心来做一件事。但懒人不是睡一觉就能变成勤快人的，改变是在漫长的痛苦、反复、希望、失望、振奋、颓废中慢慢产生的。

他有时会很累，深深地跟我说：“你要给自己争口气。”有时恨铁不成钢了会说得很凶，可我一点也不怪他。谁也没本事把握好精准的度，安排的锻炼既能磨练意志又刚好不伤感情。

想要彻底改变，在原有基础上修修补补一下是不可能的，要把旧的自己打碎成渣渣，倒进火山口里烧光烧净。然后一切从零开始，放下自尊，卧薪尝胆，一点一点地实现新的自己。一切都是不破不立的。也许回过头想起来，会有些许心酸，但只要收获大于付出，就是值得的。

那时候，我们周内看书、画画、做饭，周末去浦东图书馆借书。我一进去就抱住漫画手书不撒手，他找的都是漫画技法类。

虽然画工很烂，但我一开始用的就是最好的画具。他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要在重要的事情上省钱。”苹果的显示器最好，那时我们没车没房没钱，还是去陆家嘴的苹果店买了台iMac。

回来路上我有点不安，有点压力，有点感动，说：“这会不会太贵了。”

他说：“你好好画就不贵。”

可是，总得有一个人省钱啊。有次他去出差，好友顺路和他一起出门。后来她告诉我：“你每次去机场都坐出租车，他去都是公交转地铁。”

他那几年在看二十四史，有段时间特别想买一套《中国历史地图册》，要五百块钱，他纠结了好久才舍得买。我心里特别难受，第一次强烈地恨自己不争气。

五

以前年幼无知，跟爸妈关系不太好，性格有很大的缺陷。那时自信是呈点状的，发挥不稳定，很容易表现成自负，随后就暴露出自卑和虚弱。人际交往中，会觉得别人第一眼就不喜欢我。

一般来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原生家庭的问题最难解决。但贱内完美的表现，超越了一切局限，彻底治愈了我。他让我拥有彻头彻尾、由内而外的安全感和自信。狂风暴雨再大，对身在暖屋的我来说，也只是窗外有趣的风景。

从此做任何事情，一不必为生计，也不为得到别人肯定，就是因为我喜欢。

当即将进入一个新环境，比如旅行团、或者公司，加入之前就认为大家一定会喜欢我。

当需要我表明立场的时候，也会很有自信地坚持己见，这时肯定不会让所有人满意，那么像孟子说的那样，就让好人喜欢，坏人讨厌吧。

六

看《长腿叔叔》这本书特别有共鸣。杰维少爷的爱和贱内的一样——用物质和精神的支持，让你实现更好的自己。

这才叫真爱。

当你拥有了真爱，就能一眼识出真爱，也能一眼识破谎言。

我在想，如果他有天被UFO拐跑了，别人的的示好在我眼里都是赝品。

七

无条件的爱多么重要，能给人强大的安全感和自信心，简直重塑了一个人。

真爱里最珍贵的礼物就是，你带给我的，如同山川带给地形的那些改变。

我以后也要这样爱儿子，无条件支持他的爱好，想干什么干什么。因为人生苦短，有喜欢的事情才会快乐，但发现这件事需要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买单的人要付出强大的耐心和真金白银。

同时，他的付出就是爱的教育。蹦蹦以后也会辨识出什么是真爱，怎么做才是真正爱别人。

以前画漫画的时候没什么像样的收入，现在终于挣到钱了。第一个月的大部分工资给他买了一块手表。给爸爸妈妈的少了一些，因为如果第一份工资只能用来感谢一个人，我希望只专心感谢他一个。

终于可以送他一件像样的礼物了。但无论买的多贵，都还是有涌泉之恩只能滴水相报的遗憾，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安。

另外，我还给了他五百块钱。

“给我干嘛的？”

“你带着这五百块钱穿越回去，交给六年前的你，拿去买那套地图册。”

什么是真爱，这就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