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特殊事实，普通的⻅解，总以为时代愈接近的⼈，则知之愈真切，其实不然。这许多事情，往往要隔了⼀个相当的时期，然后渐明；再隔了⼀个较⻓的时期，然后⼤⽩的。因为许多事情，都有其内幕，⽽其内幕，在当时总是秘密的。局中⼈固不肯宣泄，更不能宣泄；局外⼈既不能宣泄，抑或不肯宣泄；必隔了⼀个时期，其材料才得出现。⽽且局中⼈ ⽆论矣，即局外⼈，亦免不了利害和感情上的关系，其⻅解总不能平允，⻅解既不能平允，⾃然所述不能真实，亦必隔了⼀个时期，此等关系渐成过去，其所传的材料⽅能真确。⼜有许多事情，其内幕是永不宣泄的，所谓如何如何，只是后⼈据其外形，参以原因、结果，推测⽽得，这亦⾮待⾄事后各⽅⾯的材料⼤略出现之后，⽆从推测。这种便利，都是当时的⼈，或其时代较为接近的⼈所没有的。所以特殊事实，看似当时的⼈最为明⽩；时间愈接近的⼈则愈明⽩，其实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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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以当时的⼈，了解当时的事，只是苦于事实的真相不能尽知，如其知之，则其了解之程度，必出于异时⼈之上。这就是再造已往之所以要紧。--- 吕思勉《历史研究法•第五章 现在史学的宗旨》
吕思勉先生是我国历史学前辈，《历史研究法》是吕先生民国年间写的科普读物。读吕先生这段文章，让我想起苏轼的《题西岭壁》来。吕先生要比苏轼乐观的多。吕先生认为“当时的人”不了解当时的事，“只是苦于事实的真相不能尽知”。
我想“当时的人”指的是“当时的”有心人或专家人士。要说普通人对一个社会上发生的事件或现象能作出准确的判断，这是难以想象的。
回忆多少次自己被舆论所左右？我的答案是很多次。当然这可归结为“事实真相不能尽知”。那么社会现象呢？那些没有谁故意隐藏或者能隐藏，却明显又在涌动着的现象呢？真地了解何以如此吗？比如，为什么自媒体的标题越来越长了呢？比如以下是简书我的主页下，《热门故事》给出的列表：
- 桂林志异：龙王起水
- 离婚后，妈宝男前夫后悔了
- 救了他两次的神仙让他今天三更去死
- 演金丝雀太入戏，他还真以为我爱上他了
- 为了活命，我对病娇反派弟弟表白，他竟当真要做我夫君
- “有个坐过牢的富豪老公是种什么体验？”“要不然你来试试？”
- 前世渣男把我迷晕还叫我别怕，重生后我杀疯了- 妹妹过失杀人，警察来时，我捡起了那把滴血的刀
- 我被校霸堵在巷口，却发现他是我谈了三个月的网恋对象
- 我首富之女的身份居然被人偷了
除了第一个《桂林志异：龙王起水》外，其他的根本不像标题。尤其是倒数第三个，一个标题四十个字。简直是一篇微形小说。
在其他的平台，这种现象更加明显。我想大家早已经注意到了。我记得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对此痛斥，且批评传统媒体也如此做，新闻稿写的太拉胯，新闻要素都写不清楚，文稿作为高中作文习作，都不及格云云。文章中作者虽没有明言，但给我的映象，是在批评作文的人，因媚俗而导致文章质量下降。现象是存在的。但是何以如此呢？我没见有人分析、解释过。
我看到一本书中提到，现在出版的书籍名字越来越长了。我映象里是从一本英文书中读得的，但书名是什么，忘记了。作者论据是亚马逊出版的电子书。在国外，在亚马逊上出版自己的电子书是相当简单的。所以在亚马逊上出版电子书，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国内自媒体的对应物。那么书名就对应国内自媒体的标题了。文章中说，所以如此是作者在作 SEO。
SEO 是Search Engine Optimization的首字母缩写，翻译成中文即搜索引擎优化。搜索引擎是百度、谷歌这样全文内容搜索的系统。搜索引擎通过关键字，来查找它记录的与此关键字相关的网页。
平常输入搜索框中的可以是一句话。但这句话会被分成词，到达搜索引擎时，只有词，因为搜索引擎只关心词。粗浅来说，搜索引擎的工作，就是通过词来对文章打分。搜索的排序，就是搜索的关键词，在每一篇文章的得分之和。当然了，广告另算的。
介绍、评论一本书籍的页面，页面中和书籍相关的字词，除了书名外，其他内容，搜索引擎是难以和书籍联系在一起的。其实书籍的名字或者文章的标题所包含的词汇，，对搜索引擎来说，也不见得会比正文中词汇，能得到搜索引擎更多的关注。虽然理论上标题是应该有更多得分的。所以如此来安排网页的排序，是因为如果那样做，商业网站，只需要通过修改标题，而不是真的提供文章的质量，就能使得网页排名靠前。最后能搜索到的网页就未必是读者想要的了。总之，结论就是搜索引擎，在书评内容上，实际上是失败的，至少是不那么成功的。
作家们当然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自己的作品，通过加长书名，使得搜索的关键字，能更多的命中自己的书籍。加长书名是在作搜索引擎优化，通俗的说就是作者在讨好搜索引擎，也就是说作者在讨好机器。
过去写文章，靠口碑，口碑背后是人。作者讨好读者，作者的目标读者群不同，就决定了作者的用词、写作风格等个方面的差异。这在《金瓶梅》的词话本，与文人编辑本的对比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现在作者讨好的是机器，机器是冰冷的，只能被讨好，不会反过来讨好人。
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很快，很多人都在使用 ChatGTP 处理日常的工作了。GTP 说白了最后也是机器，只是看起来能讨好人而已。也许 GTP 能纠正搜索引擎的失败，但是它会不会，有一天也默默的影响到人呢？就像搜索引擎这样？
作者——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讨好机器的时候，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讨好机器。跟随者——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尝到了讨好机器的甜头，自觉不自觉地，从跟风到最后顺从，来讨好自己也不知道的机器。甚至批评者——有着敏锐观察力、洞察力的人——也迷失在表面，而看不清背后的推手，竟然是冰冷、了无生机的机器。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形容，市场是一只无形的手。市场这只无形的手，背后还是人与人的博弈、纠缠。信息社会推动社会的无形之手，却已经成了机器，冰冷的机器，而人，身入其中却无所逃遁。
前段日子，看到文友写的《责任人》，引我深思。有明确目标的时候，责任人是可以确定的，也是必须确定的。但操作一种社会现象，它发生了，责任人又是谁呢？找不到责任人，难怪我们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所责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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