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异史 作者:别勒古台
第四回 沈二爷动武醉仙楼 佟雪斋宣文沈家村
众人眼看一个鲜眼睛黑瘦汉子,抓住了老儿肩膀,脚踩在银钱堆上,要硬拉去见官。
旁人问: “这是谁人?”
“便是本地有名的泼皮邱乙,眼看是要唬吓老儿,诈些钱财。人家死了孙儿换的丧葬钱,他也眼红。。
可这按理说,伤损了人命,死尸不离寸地,是应该找地保来勘验的。
若是来了时候,少不了让我等众人做个证见,天色不早,谁愿意去公门里勾当?
我等已经接济了钱财,还是休惹是非吧。
言罢,众人络绎散去,只剩下夏二郎抱着妹妹卖呆,旁边又显出一队家丁,并一个管家,簇拥着一个披大氅的官人,俱是遍体穿青挂皂。本来在那里看了多时,只是被人挡住,现在才看出来。
那官人手里还拉着个带着长命锁的小官人,这当口,他看见夏二郎和身边一个补丁衲袄的小姑娘,依稀面善,便走到近前,道:这位小郎可是沈家村人氏?天色不早,又有事情,你二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夏二郎见眼前这个官人颇有气度,答应一声,拉了妹妹便要回。那小官人伸手拉住暖絮儿,塞给她些细糖果子。
待夏家兄妹走远,这官人往前走几步,也不说话,冷眼看老儿和邱乙如何收场。
邱乙欺老儿驼背身矮,以上势下想要摁老儿。不想总被老儿挣脱。邱乙狠命拽住老儿肩头,扯破了衣服,露出了青魆魆半截文身花绣。老儿连忙用破衣服掩盖身体,却发怒,面目上突显一层紫气,把肩头只晃了一寸,泼皮应声甩出两丈远,直滚在地,闪肭了腿,口里喷血,啐出碎牙。他从地上爬起来,竟不看伤,顺手在脸上抹一把血,狰狞恐怖,吼一声发了狠,要和老头拼命。
泼皮手脚戟张,尖利的黑指甲平平伸出,好似白天飞出一个黑无常。老儿眼看躲不开,邱乙突然悬在了半空,离老儿面目近在咫尺总也够不着,原来后颈被人拽住了。他刚要开口骂,冷眼看见了这个拽住他的官人,顷刻转嗔为喜道:我道是谁帮我做个出场,原来是沈二老爷。您在这里正好,这老儿在本地伤损人命想跑,我要拉他见官,还被他殴打。请二老爷为我做主。
这个官人便是沈二老爷,他放下泼皮,笑道:邱乙郎好拳脚,和老者放对十分厉害,架了个口喷烈火的旗鼓,这般鲜红。这场是非前前后后我都看在眼里了,便要兜揽下来,自有道理。你少待一旁,这个为你做主。
说罢,抛出一块碎银在脚边,邱乙郎忽地拾起,在断牙下一咬,雪白的细丝锭子瞬间滴上了黑血,腮边龇出一道深纹笑道:谢二老爷怜悯。
转头对老头怒喝:你这老乞丐,这般猖狂!你可知这位大官人他是谁人?便是本地首户沈家的二老爷,铁面无私的好男子,吐吐沫是钉子,臂膀上行车马,什么货色没见过,眼看二老爷亲自料理你。
二老爷不耐烦说道:还不家去将养身体?
邱乙郎听命,一颠一拐去了。
沈二老爷转身对老儿拱手道:老丈请了。
老头深深打拱作揖道:大官人请了。还望大官人看在我刚死去的孙儿份上,放我速去把。我自卖艺,失手死了孙儿,与他人无干。这一点抚恤银钱,我也不要了。只许我带着孙儿尸身便回原籍就好,再不敢到贵地叨扰了。。可怜我孙儿暴尸街头,小老儿白发送黑发。。。哽咽起来。
二老爷敛容道:“我在这里看了经过,您许大年纪,背井离乡,为了一分衣饭奔波,着实不易。今日又不慎伤损了孙儿,令人怜悯。我沈二自来最爱成人之美,只会相助,不会为难您老。”二老爷口里说着,脸上动容,眼睛却一寸不离,盯紧了那装有卖艺郎尸身的红漆木箱。他慢慢走近老儿,站在老儿和箱子中间,用脚跟在身后轻轻抵了一下木箱,木箱毫无声息,很轻易地挪动了两寸。
二老爷笑得更开朗了,很自然地挽住了老儿手臂,宽慰道:现在天色晚了,如要上路,也不能错过了宿头。哪有大晚上背尸赶路的勾当?我沈二今天做个小东,请您吃个晚饭,到客栈住宿一宵,明日还有盘缠相赠,方便您上路。如何?
小老儿和大官人非亲非故,得蒙您高抬贵手,不拉我去见官,已经十分感激了,怎敢再叨扰您?我带着尸身,恐怕没有客栈愿意接纳,还是速速走去的好。我一个山野的人,也不怕走什么夜路。
诶,老丈勿忧,我沈二在地方上还有几分薄面,况且您孙儿不是在箱子里吗?你我不说,谁人知道。这一饭一宿,我定是要款待您了。来呀!
有!众家丁听候吩咐。
帮老丈把地上银钱捡好了送他,帮忙背箱子,打拴家什,随我到醉仙楼走一趟。
众家丁答应一声,七手八脚,瞬间停当。老儿叫苦不迭,无奈被二老爷把住了,无法抽身,拘着情面,又不好硬走,只得随他而去。
宣州镇店不大,东西南北一共不过五趟大街。二老爷一行人等,到了街心边的一处大酒肆唤作醉仙楼的,占地不大,却有两三层,一层宽敞散座临街,二层是八仙大桌子,三层是清雅阁楼。酒保挂了白手巾本来在店门揽客,见了二老爷远远唱了个大喏。
二老爷走到近前道:今日我待客,要包下二三楼来,请你安排。
酒保道:三楼正空,只是二楼已经有几桌在饮酒,
都是些什么人?
有开裁缝铺的张端锋,贩生药的卜世忍,还有李郎中等。
都帮我请下楼来把,就说我沈二今天请大家帮忙做个出场,酒钱都是我候了,他日再另行道谢。
酒保道:满宣州谁不知道您沈二爷仗义豪杰,莫说是请客他们,便是不请,他们也巴不得能帮忙一回呢。
说罢,吆喝着去安排了。
二老爷命家丁们都在二楼开饭,自己带着小官人,并卖艺老者上了三楼,还有管家沈春伺候。一行人踩得楼梯吱呀呀响动。
三楼上是一个宽大的单间,又有酒桌,又有茶桌,能容下七八人宴饮,回旋不觉局促。相隔外面屏风的,还有一小片地方,也有几张桌椅布置,相邻楼窗,可以望远。只见红轮西坠,四下里炊烟袅袅,正是晚饭时候。
一路上,老者局促不安,又挣脱不得,被安排在三楼,也只得坐了。二老爷和管家沈春说道:我要和老丈饮酒,你且带着璋儿在外面吃饭罢,给他安排些小孩儿的吃食。没我叫,不要进人。
管家低声道:小的自理会得,只是这个老儿不明来路,您还是提防些,如有不测,我即唤人上楼。
二老爷微笑不言,转身进了雅间。跑堂的伙计听吩咐,端来新摘的霍山黄芽新茶,并各色果品按酒,络绎不绝,送进雅间。又拿些软糕糯饼给管家,款待璋儿饮食。
璋儿坐在长凳上,由管家照顾着,三两次便要下地,这里攀爬,那边晃荡。管家心理记挂着雅间内二老爷和卖艺老者,身边又要照顾小主人,忙得顾不上吃饭。
几盏茶的功夫,璋儿吃饱了,也把这一小片空地踩了个遍,忽地要跑进雅间去。管家唬了一跳,忙跑过去拉住,偷眼往屋里看着,听着。
只见二老爷款去了外衣端坐,和老儿吃酒,老儿弯着腰不抬头,勉强动几下筷子。说的话大概是盘问些老儿来历,而老儿却虚与委蛇,只想脱身,渐渐尴尬起来,没有了谈话。
眼看二老爷站起身来,假意给老儿把盏,忽地把酒壶一丢,翻起铁掌,对老儿劈面就砸。老儿佝偻的身躯忽地暴起,好似长高了二尺,后发先至,左手一指点中了二老爷脉门,右手接住了酒壶。二老爷再换招打来,拳拳不离老儿破衣服盖着的肩膀,老儿闪展腾挪,只一手便敌得住二老爷的疾风暴雨,只是衣服不停地掀开,无暇顾及。
管家眼见好好的吃饭变成了打斗,大惊失色,忙抱起璋儿奔下楼去呼唤,众家丁一听主人危急,发声喊,抛筷子,绰椅子,齐齐抢上楼来,奔进雅间一看。
一张大桌子,周边椅子平整,桌面上两个茶杯热气袅袅,两盏酒杯喷出酒香,地上一滴茶酒也没有泼撒,一根筷子也没有坠地。二老爷和卖艺老者坐得四平八稳,口里嚼着,面上开朗,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哪有丝毫打斗的痕迹?
一众家丁面面相觑,都往管家脸上瞧。管家神色尴尬不已,目瞪口呆也说不出来话,只是发现老儿披起了二老爷的大氅。
二老爷见管家木雕泥塑乜呆呆发愣,家丁横眉立目各拉架势,忍笑不住。口里喝骂:你们这帮混虫,知道我在这里款待老英雄,不在楼下自填肚子,却上来聒噪我作甚?莫不是噇得醉了?
转头再向老儿拱手道:老英雄,眼看天色不早,您今天也倦了,我沈二请您到我庄上小聚数日,聊作盘桓。不知意下如何?
管家再看此时的老儿,见他挺胸展眉,分毫不见佝偻身影,一双豆大的黑睛在皱纹里深不可测,好似能够摄人心魄,面上的沧桑愁苦一扫而净,竟和刚才判若两人。若不是自己目睹了全程,必不敢相信这老者便是一个时辰前那个期期艾艾的卖艺江湖。
老儿声音一般瓮声翁气,说道:沈二爷深情厚谊,却之不恭,小老儿索性陪伴二爷几日。
沈二爷大喜起身。
二人再次携手揽腕,出了雅间。二老爷谦让老者走在前面,一众家丁来不及变颜色,有的依然豁拳瞪眼,咬牙拧眉,老者在这一群青壮家丁的人从中,拾级而下,所到之处,气为之夺,人人矮了半截,
管家悄悄跟上来低声道:二老爷,这老儿是和来历,您这是要如何安排?
二老爷道:接老英雄到家宅居住,好好盘桓。
他不是随身还带着个死人?他的孙儿?
那有什么死人?那只是个假人了。
啊!假的?
不错,不知是麦秆还是竹子拼接的骨骼,糊了皮肤面孔,否则怎能在风中飘乎乎攀爬,呵呵。这老者今日有两件事露了破绽,一是手发铜钱,隐隐风雷,听得出浸淫四十载的功力,怎么会是寻常江湖?二便这是个傀儡偶人扮作孙儿的戏法,这两样怎能瞒得过我。
这等江湖人您还是小心接纳的好。刚才您不是和他动手了?
我适才为了试探他底细,出手切磋而已,不是真实打斗。你不知,这老者乃是有惊人艺业的侠义英豪,本领胜我何止十倍,说出他名号,黄河两岸震惊,他因年老隐姓埋名,易容改扮成卖艺人,闲游到此消遣,了此残生。我能请他到我的宅院小住,还是承蒙他赏光。这件事,你吩咐下去,一干人等,只字不提,不能露了他的行迹。特别在我大哥那里,一定守口如瓶,就把他扮作个新招的老活计,好好招待罢了。
小的知道,只是一节,璋儿恐怕看见了些,这个怎地好?
璋儿嘛,我自和他说。
管家把璋儿拉过来,沈二爷道:璋儿,我把这卖艺老爷爷带到家里,变戏法给你看可好。
好呀好呀,我正要他叫我爬杆子飞铜钱。
好呀,只是不能和你父亲提起,你就要上学了,恐怕他不许可你玩耍。
那我就不说,只晚间溜过二叔院落,悄悄玩耍。
璋儿聪明!
一行人回了沈二老爷院落,管家吩咐了众家丁,给了老儿一套新作的家人服色,暗地里安排在后园演武场边,僻静的跨院居住。
沈二老爷亲自把璋儿送回咫尺之遥的胞兄沈大老爷家宅,只推说在镇上吃酒晚回,璋儿也十分乖觉,给父亲问了安,自回房间去睡。
是夜,夏二郎带着暖絮儿也奔回了家,卢妇人早在院门口站了焦急等待。等孩子们回家后,见女儿拢着两袖果子,询问来处。二郎道:好像是沈家的一个官人孩子塞给妹妹的。
卢妇人问暖絮儿:你可曾吃了?
暖絮儿摇头。
卢妇人嗔怪儿子:我们是平民小户人家,虽然家贫,也要立起些体统来。不要拿别人的东西,给的也不能要。你妹妹不能说话,你做哥哥的要把住。
暖絮儿听了,奔向院里,把两袖果子抛落尘埃。
夏二郎口里答应,待母亲走开,无人看见时候,到院落摸黑捡些果子回来。这一天过去后,夏家一如既往耕田女工度日。
沈家门里,沈二爷对老者好生相敬,一连两个月下来,殷勤招待,与初来时候没有半分怠慢。老者每夜里,在后园演武场刺枪使棒,用飞镖白日戳柳叶,夜晚灭香头,既自在又僻静,十分得宜。家人们果然都收口如瓶,不曾走路风声。沈大老爷宅院据此近在咫尺,除了璋儿一人,也无人知晓。
沈二爷和老者虽然差了不少年纪,还是平辈相称,相逢十分投缘,每日切磋较量。老者见他义气深重,几次提出要走,都被挽留了。璋儿自从老者住下以后,每日里往二叔院落多跑几遭,看老者和二叔搭把式练武。初时也有些生分,二爷又怕刀枪无眼伤他,只远远让他看一阵子,只觉得璋儿这孩子一直看下来,兴味盎然。
这一天晚上,璋儿望见二叔相助老者,在演武场空地点起四排蜡烛,并十数个香头,将蜡烛每一排放在老者身边四周约五步开外,而香头则排成一列,放在三十步开外。只见老者用手扣紧四种暗器,噗地转身,一阵罡风把五部外的蜡烛一排吹灭,同时一支暗器直飞向远处香头,把一整排火亮均匀擦灭;顺势换个方向,再翻一个筋斗,把另一排蜡烛用劲风吹灭,再擦灭一排香头。。老者身法好快,几阵劲风,瞅瞅几响,演武场中央一片黑暗,只剩边上的火把微明。
璋儿见了大叫精彩,从角落奔到二叔身边,纵体入怀,三两盘就爬到了肩头,望着老者,眼中充满崇敬之情。口中喊着:“爷爷,你教我发石子,打暗器吧!我给你打酒喝”。老者温和地望着璋儿,没有说话,只伸手轻轻摸他骨骼,搭了脉门,却一直不放下,口称怪哉。
沈二爷忙问,“我侄儿这脉象如何?”老者不及搭话,再让璋儿闭口,用鼻呼吸,充分平缓气息,然后再次号脉,发现异象仍在。对沈二爷言低声言道:“我观此子,神采飞扬,手脚有力,不曾想,脉象节律跳脱,数脉与滑脉并现,真乃怪哉!待我再问他一问。”
璋儿,你每天里几时睡觉?”
璋儿洪亮对答:“我每日戌时二刻上床,自己玩一会就睡着了。”
“可常做梦?”
“不常做梦,就只做一个梦。”
“梦到什么?”
“我每常做梦,从小到大。好像都只一个意思,便是一个黑洞里面,又像一个黑宫殿,黑魆魆一大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总和我讲话,声音很低沉,听也听不懂。我动弹不得,出汗一身。。”
沈二爷问道:“你可曾对别人说过?”
“不曾说过。”
“你可害怕?”
“初时害怕,后来就习惯了。梦中的声音,越发熟悉呢,嘻嘻”
原来这样。
沈二爷对老者言道:“老英雄,您都听到了。不知我侄儿身体如何?”。
老者沉吟片刻,缓缓道,“二爷不用挂怀,幼童根基未全,心神不定,也是常有的,只是还需调息才好。依我愚见,该是他母亲先天基本不足,又在怀孕时饮食过于滋补肥甘,才有此症候。”
“那么依您之见,可有办法医治?”
“他尚在年幼,最好医治,无需药石针灸,只是我每日带他调整气息,多睡几觉,坚持二年,就可痊愈,亦无需惊动他父母”。
“这不难,每日由我安排,只是烦劳您老。“
“二爷不用客气,我与您和璋儿,都是有缘。我所学的气功,还算纯正,一面给他调息,一面就可以扎下些强身健体的根基。这孩子本来有练武的根器,只是身在富贵家,练武总是刀头舔血的勾当。
“眼下时局不定,能学得些个武艺根基,也是好事,都看您安排了。”
自此,每天上午,璋儿吃过早饭,随口一句:我找二叔去玩耍,就到了沈二爷僻静小院,在老者居住的小屋内,按时辰方位坐定,闭目凝神,静心数息,控制在半梦半醒之间。到午时一身透汗,回家吃饭,就说是玩耍所致。
沈大老爷也无察觉,只是发现数月下来,璋儿身体越发茁壮,心智渐开,举手投足不再是个幼童的光景。想来璋儿年已十岁,十年前,在满月汤饼会上和佟先生约定学馆的场景,就在重阳节前半月,亲笔写了一封书信。
唤来管家沈福,说道:这一封信,并两担礼物,寻个有眼色的,送到临安名士佟雪斋府上。
管家沈福问道:见了佟先生有何话说?
那佟雪斋,名延龄,字尔寿,号雪斋居士。年轻时也风流,人品端方,学问通达。这些年专在朝中重臣家里幕府。十年前璋儿汤饼会,承蒙他取了大名,答应下开建书院的事情。现在璋儿要读书,他年纪不小,也该换个清闲地方养养老了。
小的多嘴,这十年之约,恐怕他忘了。
我也是这般想,所以书信中只是寻常问候,但是礼物分量甚多,已含想请之意,有所试探。你叫送信的人掌握分寸,若是他忘了,或者丝毫勉强,就不要提这件事。
老爷,如此还是我亲自送一趟吧,小少爷请先生的事情,马虎不得。
也好,他若主动应承时,你便和他说,束脩酬劳还是当年说定的,三百贯钱一个月。
老爷,我为您掌管些账目,这个酬劳足够想请十个举人做先生了。
呵呵,你有所不知,这钱不只是教书钱,他若是住在我村,我和他早晚盘桓方便,他就是我的半个幕宾,有些事情可以请教。他在临安与各处重臣书记交契匪浅,有些朝中的事嘛。。可以商量。二者,他素有才名,人品清誉,他的门生考试,考官难免高看一眼。。说罢捻髯微笑。
哦,小的理会得,这便择吉出发。
往来月余,沈福风尘仆仆家来,给老爷道喜,说是佟先生见面便主动提起建书院的事情,写了封回书,回赠了湖笔徽墨,说是月内便来。
老爷大喜,起开了回书封皮,让管家念信,只听信中紧要处写到:
“
。。。
延龄不才,未敢惊扰东翁,数年间也曾多次走访。
沈家村方圆三十里,却有地貌多般,路有齐云峰之险,地连龙泉洞之奇,一条青弋江斜跨村落,再有徽水、琴溪、寒亭三水远近相称,蛟龙隐现,气度非凡。
我已在村中初选了一处地址,画了方位楼图,又编撰了开蒙的教材若干,正要和东翁请教。。”
沈大老爷听到此处,连忙问道:“哦?那方位楼图在何处?”
管家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递给老爷,说:约莫是这个,小的也不曾看。
沈大老爷接过卷轴,大声吩咐管家道:“你且把书信留好,速去把账房老孙和匠人头领找来,和我一起看楼图,商议兴建书院的工期银两。”
管家见老爷喜出望外,揣信入怀,大步去了。沈大老爷兀自在房间里兴奋地踱步,自言自语:“果然是守信君子,自己编了书,画了图,都没告诉我。把孩子托付给这样的先生教育,也不枉了。”
不一会,孙账房托着账簿、砚台并算盘等物,和木匠,石匠一齐来见老爷。沈大老爷神采飞扬,挪开两丈大桌,兴冲冲展开了佟雪斋拟画的楼图,和一干人等计较起兴建书院的事情来。沈大老爷乘兴,吩咐匠人选用上好的材料,加倍算工夫,让孙账房拟好了预算工期,众人又一直陪着谈到掌灯十分,一齐吃了饭,又到戌时才散。
不出三日,佟雪斋带着个中年仆人,到了沈家村。沈大老爷在门口亲自迎接,佟雪斋见了,把马缰绳交给仆人,上前施礼:不敢劳动东翁远迎,
沈大老爷还礼笑道:雪斋兄,我不仅是迎候你,我迎候的还有我们沈氏宗族的似锦前程哦。
东翁勿忘,您可曾答应我有教无类,不论姓氏贫富,只要有心向学,都不拒绝的。
呵呵,没忘没忘,您愿意给谁做先生,就给谁做先生,连我自己,也时常要请教您读书上的事情呢。
东翁取笑了。。
没有取笑,我是认真的,哈哈
二人共入沈家宅院,聚齐工匠,议定了兴建书院的章程。沈大老爷特命冬季赶工,一定要在次年清明前后落成招生。此后,佟雪斋便在沈家村住下,每日里先到建址巡视一番,再到村中各处走动,了解风土民情。村民老幼得了消息,也有到工地上看热闹帮些小忙的,也有计较起来积攒些学费的,见了佟雪斋文质彬彬,一身正气,纷纷夸赞不已。
又到了年根,匠人们回家过年。佟先生不曾婚娶,只孤身一人,也未回原籍,带着老仆闲走。这天又降瑞雪,佟先生站在已经立起的书院牌匾下面,遥望对面群山环抱,任由雪花落在布袍上,把折扇捏起来,一手托着斑驳的长须,低头自顾道:“雪霁云开逢春日,又是桃李登枝时。”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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