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嫣然，岁月浅笑

01

四月。天气。晴朗。

嫩叶摇曳的季节，仿佛托起了一整个春天。

林荫小道上，两边竹子青翠欲滴，百灵鸟传来传去，报着春天的喜讯，流水潺潺，幽幽山林。

一对青年欢闹着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男的长得高高瘦瘦，身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清秀的脸上像顶了一个刚出土的蘑菇，容貌可爱极了。

女的到他肩头的样子，白色的上衣，大红的裙子，栗色的头发垂在肩头，活泼中带有几分娇羞。

宛若画中的仙子，清新而优雅。

两人看上去很登对，但他们并不是CP，而是一家IT公司的同事。

刚入部门的时候，两人因为都是新人，所以特别容易斗嘴。

“储楚？”

“我，怎么了？”

秦啸白拿着她的简历看了一会：“姓储，名楚，名字倒挺好，朗朗上口。可是这……”秦啸白摸摸自己挺拔的鼻尖，“身高160，体重110，猪的体质比是15，你这离猪还有一段距离啊！”

“谁让你看的？”储楚此刻的脸都红了，当着大家的面，这个新来的同事怎么能这样拐着弯说自己。

“是李主任，让我有空把简历收拾一下的。没想到你写得这么详细。”秦啸白看储楚扑过来，举高了简历，麻溜地一转身，跑开了。

两人在打闹的时候，正巧领导来视察。

虽然是午休时间，但都被妥妥地叫到办公室喝茶，毫无疑问地挨了批。

02

彼此就这样结下了梁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对欢喜冤家，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变得热闹起来。同事们也在他们的带动下，变得越来越有趣。

就像春天一样，大地开始萌发绿意，一片生机盎然。

此时的秦啸白看着前面漫漫的台阶，突然若有所思地问储楚：“储楚，你说，为什么急救中心的电话是120呢？”

储楚现在有些爬得累了，正好他的问题让自己停下来思考一下，但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是好记吗？”但觉得这个答案应该不对，“是什么？”

“120急救电话，之所以是120.就是提醒我们，如果一个女人的体重超过120斤，那就需要被送进急救中心抢救了。”秦啸白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储楚挥起粉拳，就要打下去了，“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秦啸白求饶道：“哎，你先别打我。又没说你。那你知道体重没到120，差一斤，119呢？”

储楚想了想说：“不知道啊。”这人哪来那么多古怪的问题。

“既然你不想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秦啸白故作镇定地向上走了一级台阶。

“那你说吧。”储楚觉得既然讲了，就讲讲完，就知道吊人胃口。

“因为，到119已经是十万火急了。”秦啸白看着储楚笑得两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自己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

秦啸白趁机继续说道：“还有体重110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会跟我有关吧。”储楚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秦啸白。

“那就要报警啦！笨蛋！”秦慕白揉了一下储楚的头发，像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就知道……”等储楚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秦慕白已经快到山顶了。

03

山顶上的风景，只要辛苦爬上来的人才能一饱眼福。

仿佛天地变大了，原先的世界变小了。

一览众山小，杜甫当年应该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这次出来踏青，还是很有收获吧。”储楚看到燕云缭绕山头，金光照耀的景致，觉得没有枉付这一次出行。

“像我这种瘦的人出去玩，那叫踏青。胖的人，比如你，那叫踩青。”秦啸白不怀好意地指指储楚由于兴奋和散热卷得老高的手臂。

“可是我就觉得，踩青比踏青，好听啊，如果是名字的话。比如彩蝶，踩踩，菜花，哈哈……”储楚爽朗地笑起来，笑声回应着整个山谷。

“哈哈，你这丫头，也越来越幽默了嘛！”秦慕白对储楚的表现很满意，终于把一个乖乖女调教成，慢慢往女神经靠拢了了。

“当然喽，要不然，就枉费了和你这个幽默王子在一起的两年时光了啊！”储楚得意的小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不过嘛……”储楚摸摸自己的小肉下巴，“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啧啧，孺子可教也！”秦慕白满意地点点头。对一个私塾老师最大的安慰，莫过于自己的学生越来越像自己一样有渊博的学识了。

“这么说来，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们都认识两年了。”储楚不无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你不也没变嘛。”秦啸白撇撇眼说，“还是这体重。”

“我瘦啦！”储楚喊叫一声，追着四处乱窜的秦啸白跑。

一番折腾后，两人都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靠在亭子上，看天上云卷云舒，赏庭前花开花落，听山谷草长莺飞。

04

这天，因为周末，道路特别拥堵，两人从公司宿舍出来，去加班，愣是没坐上公交车，还好有小电驴。

骑着骑着，秦啸白说：“储楚，抱紧抱紧。”

“啊，发生了什么事啊？”储楚一边焦急地问着，一边掏手机，“正在拨通，报警说什么？”

“前面有个坑！”秦啸白抓过她的手，在头盔里，吼出满屏的泡沫。

“我去。”储楚被镇得晃过神来，“跟你在一起，怎么每天都这么刺激？”

“做我女朋友呗。”秦啸白嘻嘻地笑着，嘴角好看的弧度微微上扬，不得不说，他是位阳光帅气，前途似锦的男生。

“不要不要。”每次，只要听到这句话，储楚就会连声否决。

从开始的秦啸白的调戏，到现在储楚的免疫。储楚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斗嘴，根本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秦啸白，我明天就不来了。”储楚心中有些不舍，“我要辞职了。”她暗暗地低下了头。

“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啊？”秦啸白觉得有些突然，从来没有迹象说她要离开啊。

他还以为储楚在开玩笑：“下次不开你这个玩笑了。你别这么一惊一吓的，好不好？”秦啸白还以为她脸皮薄，但是不应该啊，这玩笑已经开了上百遍了，她早就习惯了。

只有自己知道，每次都是真心的。

“我要出国了。”储楚说道，“我爸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储楚不知道心中哪来那么大的触动，一时想要流泪。

秦啸白“哦”了一声，也没看储楚，就独自从楼道上楼了。走了半天，还没到，公司在12喽，他骂了一句：“娘撇的。”

这一天，两人都没有说话。

部门里，安静地出奇。

05

秦啸白在楼道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满地板都是落寞的烟头。

最后一根烟被踩灭在脚下的时候，一个月才见一次的老总来了。

他刚想下楼买烟去，老总迎面朝他走来，拦住了他：“上天台，我有事跟你说。”

秦啸白以为，又要因为工作时间误工，而被批了，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

老总说：“啸白，我知道你心眼很好，人也聪明，工作的时候点子也多。但是，你跟我家小女，储楚不合适。”

兜了个大圈子，秦啸白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储楚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千金。

来这里工作是为了增加履历，现在她要去芬兰的AK公司进修了，全世界多少英才挤破脑袋想去的计算机研发最前沿最权威的地方。

“储总，我不会拖储楚后退的。”秦啸白艰难地说话这句话，也许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这么有牺牲精神，“况且，您女儿也不喜欢我。”

“那就好，年轻人，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老总意味深长地拍拍秦啸白的肩膀，下楼视察情况去了。

“去你妈的！”秦啸白望着四周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楼下，顺流不息的马路，喷着沉沉的尾气，是不是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他早该知道储楚出生的家庭非富即贵。就如她的一件首饰，卡地亚限量版的手镯，也要十几万。够得上自己一年的年薪了。

储总说得没错，自己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追到了也养不起，天鹅总不能和癞蛤蟆一样啃泥巴吧。

这里那一幢楼房，对于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都是巨额的数目，难道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一起喝西北风，秦啸白哂笑一声。

本来以为自己还可以，长得帅，工资也不差。

但是遇上富家女，还是这么没有心机和架子的女生，所有的信心都没了。

秦啸白恹恹地走下楼梯。

06

储楚这是第一次对一个男生有别样的感情，对一个人如此眷恋。

在离开之际，她脑海里出现的每一个场景，都是和秦啸白有关的。

他的一言一笑。还有他那些想不起来的笑话，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男孩子了，然后她跑去跟父亲讲：“自己不想这么快出国，能不能缓一缓？”

但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以后将是遥遥无期了。

她本来想着，下次秦啸白对自己说“做我女朋友吧”，就一口答应他“好的好的”。

但是，好像没有下次了。

她连秦啸白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就比自己先辞职走了。

秦啸白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果断从人间蒸发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他去了念想已久的云南。

在这个没有喧嚣，近乎于神界的彩云之巅，他安放了自己的心。

然后用自己的积蓄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

名字，叫做“留柳”。

07

他不再讲笑话了，而变得成熟稳重。

她的妻子当初看到他这样绅士，就一见倾心。

对他很满意，觉得这是可靠的男人，人人都说他可以托付终身。

她本身就是孤儿，所以没有汉族人的名字，所以秦啸白给她取了“留柳”这一名。

留柳的身世很可怜。

她从小就患有先天性的小脑萎缩症，她的生活不能自理。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她们母女而去的。

她的母亲也患有这病，在她十岁的时候，已经去世。

秦啸白很同情她，希望在她余下不多的日子里，能好好陪伴她。

于是，在一个美丽的季节，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08

这是十年后，储楚在国外的Facebook上，看到这家客栈的消息的。

在云南之旅上，这家客栈的好评率非常高。网友们都说这家客栈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非常地友善，跟回家一样舒适。

她很想去云南一趟，目睹它的风采。

以前在国内，秦啸白每一句正经的，还说等老了，她还老无所依的话，要和她两人去云南开一家旅店，那生活比整天对着这些数据好玩多了。

对于他眼神中的向往，储楚也被触动了，想要去探个究竟。

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近期，终于回国的计划提上日程了，所以才有这份闲心搜搜旅游的攻略。

这家客栈的名字也很特别，是源于客栈老板娘，和老板娘同名，叫“留柳”。

储楚一看这个名字就很亲切，这不是更自己的名字一样吗？同音而不同字。

有文笔好的又热心的驴友，帮这家客栈做宣传的时候，详细做了介绍。储楚点击鼠标打开，细细地读下去。

下面有一个链接，作者声明，是受留柳之托，写的这份寻人启事。

09

留柳说：

亲爱的你好，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啸白说，你是他一生无法触及的爱恋。

我知道啸白对我的同情大于爱情。

但我已经很知足了，今生能得到他如此的眷顾。

他真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就是他说话太一板一眼，不太幽默。这点你别怪他。

如果房子会说话，它一定能告诉你，啸白多么心灵手巧。

尤其是他的厨艺，他总能想到做新的点心满足我和旅客。

他很优秀，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他也会画画，画得真好看。他给我看过，他画你的画像，你真美，真健康。

我好羡慕你。

你可能对我，很陌生；可是我对于你，却很熟悉。你仿佛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一样。这一点我很感谢啸白，是他的真诚打动了我。

他从和我交往的一开始，就对我坦诚相待，今生可能无法忘记你。我接受了，因为我爱他，我就要爱他爱的女人。

现在，我要走了。我的病不允许我多做停留。我只有几天的日子好活了，我很希望能看到你，把他交给你。

我想他是不开心的，在没有你的日子里。

但愿老天爷能让你看到这封信，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在天堂，也会祝愿你们的。

文章的最后，满屏都是她的画像。

落款：四月嫣然，岁月浅笑。

此时的储楚，在电脑屏幕前，已哭得不能自已。

“四月嫣然，岁月浅笑”，这是他那个季节对她说的唯一一句正经的话，已过去十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