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见爷爷逼我去打针,我向来不敢不听他的话,我也确实难受着。但实在太讨厌打点滴,我把针头拔了,把点滴瓶子的瓶口弄开就喝了……像是突然清醒,害怕又不知所措,踱步到爷爷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帮我再扎一次。我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该骂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针就从我手上掉出来了?
但是他没有骂我,让我坐在窗户对着的通往楼上的楼梯阶梯上坐着,他拿着一旁的油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边有油灯)在我身边坐下,把我的手轻轻地拉过去说:“爷爷眼睛看不清了,你这颗痣都快看不清了……”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突然刺眼。
一大早被母亲叫醒,先是问我有没有感觉好一点,然后说父亲要去爷爷那里了,问我要不要去。我当然去。但是我突然有点悲伤,毫无缘由。
爷爷两年前逝世的吧,很魔幻的习俗,说来话长,还没有完成最后一个仪式,只要逢个节日什么的,我们都要去爷爷那里上香,在他坟头吃点东西。
也许是我听错了母亲的话,吃了早饭后一直到下午下起了大雨,我们都没有去爷爷那里,我也没有开口问。
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吃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昨夜做的梦,我猜想我今早莫名其妙的悲伤感该是和这个有关。然后一阵难过,鼻子就酸了。
爷爷在奶奶去世不久后,就从叔叔家搬到了我们家来。我放假的时候,无论有事没事需要我去做,他每天早晨都会把我叫起来。我刚开始真的不耐烦,一肚子起床气,尤其是冷哭人的大冬天,但我通常都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嘟嘟囔囔地起床,然后开始了毫无元气的一天。我不敢赖着,我真的很害怕他给我上一堂看不见头的思想道德教育课。
我高考结束的那一个夏天,也是爷爷生病的一个夏天。夏天的时候,我特别不爱吃东西,什么都不想吃,爷爷拖着病体整天还念念叨叨着叫我去吃饭,我总是应付地敷衍了他几句。他是真的很操心,他睡了一觉,醒来就直接去厨房,然后出来对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动过饭,他刚才动的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无言以对。爷爷把他的水煮剁瘦肉分给我吃,我说我不吃,他在我不在场的时候让姑妈把剩下的吃了,还说我可能是嫌弃是他吃剩下的,说完他还拿起放在凉椅脚边的自己的碗,“我不是让你们吃我剩下的,锅里的我都没有动过的……”我让他受伤了,但他都还不忍心让我为此愧疚。
病魔还是对爷爷下了毒手,他的病情日渐加重,他的生命里也在一点一点衰败。他是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了,他只能通过以点滴的方式来维持他的生命。屯里的医生来给爷爷扎了针后就回去了,换药瓶、点滴滴完拔针都由我们家里人自己来完成。有一次父亲有事,父亲叮嘱我该如何如何,但我只能接受换一下药瓶。爷爷已经十分消瘦了,我总感觉我粗手粗脚的会碰坏他。那个黄昏我时不时跑到爷爷房间看点滴瓶的余量,时不时跑到阳台上站着看楼下的人,想着一会儿我该叫谁来帮忙,我该怎么开口……后来叫了邻居那个伯父来帮忙,我一直忐忑着,我都不敢看,我真怕不小心就有个什么好歹。爷爷说我胆子真是小,这都不敢,他自己都可以拔,叫我以后不要一点小事就叫人来帮忙。
后来爷爷说他不想打点滴了,父亲没有依他。好几次后,爷爷自己对着医生说,以后不要再来了,不打了。第二天医生没有来,父亲去问了才知道,父亲还是叫医生来给爷爷扎针,爷爷却偏偏不,像个不听话的倔强的孩子:“我说了不打了就是不打了,你要打你自己打!”
父亲好声好气地说:“医生药都配好了。”
爷爷:“配好了我也不打。我要是答应了你就会一直如此,没完没了……”
爷爷真的倔。
不久后,他就告别了我们,永远的跟我们分离。
印象里爷爷唯一一次主动提出要求还是他重病的时候,他说要吃我们这里的一种糕点,可那是过年的时候才会有,平时很少见有人卖。父亲说,现在可能没有的卖。
县城有。爷爷说。
于是去县城给爷爷买,他只吃一点就吃不下了……
时间过得真快,两年了,竟过了两年了。
怀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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