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和妈妈通电话,得知本堂的小奶奶昨晚驾鹤仙去。享年92岁。小奶奶年轻时吃了许多的苦,老年时子贤女孝,算是功德圆满。只是,苦命的小爹爹早在几十年前就撒手人寰,临死家里经济状况还是拮据的,是吃苦吃一辈子的人。
小爹爹是个剃头师傅,个头不高,廋的皮包骨头的那种,五十来岁背就有点驼了,使他本来不高的个头更显得矮。不过,小爹爹皮肤却生得雪白干净,跟村里长期干农活的长辈们有些格格不入。他和小奶奶育有七个孩子,三男四女。听爸妈说,因为没有吃的,还饿死两个。
依稀记得小时候,每每遇上小爹爹,他都是身着合体衣服,特别是夏天,一件老布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头上发丝一律朝后背着梳的,左手上拎着一个酱红色木箱,大小跟现在笔记本电脑差不多,这副派头再加上他满脸笑容,你绝对认为他是一个非富即贵家庭的主人。其实不然。我家离他家,就是门前一口方塘的距离。每每清晨或傍晚来我家,爸妈就知道他家又没米下灶了。不管爸爸是不是需要剃头,他都拎着(有时也夹在腋下)他那酱红色小木箱来了。他先拿起我家一木制长板凳,放在堂屋大门口,嘱咐爸爸坐上去,然后打开他那铮亮的酱红色小木箱,什么剪刀,推剪,刮胡子刀,还有一把小木梳,待这几样整整齐齐的在饭桌上摆好,又从小木箱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块磨的发白的厚实布条,挂在椅子背上,等会儿用来磨利剃胡须的剃刀用的,叫劈刀布。等一切摆好,最后拿出一块藏青色围布,抖上几抖,再给爸爸围好。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接下来理发刮胡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搞定了。好奇的我,总是喜欢站在旁边看着,时间长了,竟然发现小爹爹喜欢拿木梳的右手,兰花指翘的高高的,像一只蝴蝶在头发上,上下飞舞…
那个年头,我们队在方圆几十里是最穷的,好几家因为没过硬的劳动力,为了养家糊口,许多人家偷偷的背着左邻右舍出外要饭。我家自然也不宽裕,但父亲凭着他人高马大,还有弹棉被的过硬手艺,再加上母亲精打细算还能勉强度日。小爹爹理好发,妈妈总是留他在家吃饭的。他开始总是推诿,说自己刚刚吃过了。爸妈知道他这是打肿脸充胖子,饿着肚子死要面子。他吃饭真是斯文的不行,慢慢的洗好手仔仔细细擦干净,坐上桌子前,必须先拎一下裤腿,而后稳稳当当的坐下。吃饭更是细嚼慢咽,听不到一声响。他也从不添第二碗,但必须让我倒上满满的一碗水,他说这是他的习惯,哪怕吃的是山芋饭或是南瓜粥。事后,妈妈告诉我,说他每次都是实在饿了不行,才上我们家的,只有在我家,他才放下面子吃一点,他知道我家也没多余的粮食,也是嘴巴省下来接济他的。至于饭后一碗水,更不是习惯,是无奈,只有再喝上一碗水,肚子就真的“饱”了。
小爹爹还有一个绰号,叫“小老江”。这名字还是远在几十里外的远房亲戚高速我爸妈的。那亲戚高速我爸妈,说“小老江”是你家小爹爹吧,他在我们那个村里理发,口舌生花,把我们那好几家人的粮食都骗过来了,还承诺什么时候给,等人家来了,一看家徒四壁,跟他平时穿着说话一丁点也挂不上钩。每次都说过段时间一定还,都两三年的,四五年了也没还上,有时候逼的实在没办法,他就挖东墙作西坝,还上那么一丁点。我们那村里都编出一个顺口溜:剃头小老江,撒谎不带腔”。爸妈解释说,也难怪他哦,一大家子,就靠他一个人,孩子又都还小,张开的都是嘴巴哦!直到土地到户,小爹爹头几年还忙着到处还人家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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