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咳嗽而已,怎么就成肺癌了?”丁子峻颤抖着手拿着检查报告问医生,此刻颤抖的何止是丁子峻的手,更有他那颗被生活的重压及眼前突降的灾难冲撞的颤抖不止的心。
“有待进一步检查核实,来,家属签字。”没有过多解释,年轻医生车盈神情严肃地说。
“哎,我签,我签!”坐在丁子峻身边的女友刘采薇急忙起身要拿桌上的笔。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朋友。”
“不行,必须家属,这是医院的规定。”
“可是,我叔在河南老家,我就这一个亲人,他还是……”丁子峻赶紧解释。
“可这是医院规定,我也没有办法啊!”年轻的医生车盈无奈地说。
桌子边坐着的刘采薇和丁子峻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让丁子峻家属签字,这难度不亚于奥运会夺冠,中五百万头彩。
丁子峻出生在边远山区,出生时正好遇上山洪,全家人顾着救护刚出生的孩子和老人,父亲丁大树拼尽全力把孩子、老娘从屋里救出,老父亲把丁大树的傻弟弟丁二牛也救了出来,丁大树的妻子王凤莲却因刚生产身体太过虚弱,潮湿加寒风导致王凤莲严重月子病,没出月子就丢了性命。
没了娘的丁子峻跟着爷爷奶奶和父亲生活。父亲是全家人的依靠,是整个家的顶梁柱,他得拼命挣钱才能养活父母、养育他的儿子、扶持他的兄弟,所以丁大树肩头的担子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他从没放弃过努力,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别单身,再遇新缘,拼命工作的他一没有时间,二他不想让孩子受委屈。他风雨四季外出打工,苦苦撑着整个家庭,丁子峻在亲人的呵护下渐渐长大。看着越来越挺拔英俊、成绩出色的丁子峻,全家人由衷地感到温暖,父亲丁大树内心深处更是多出几丝安慰。相依为命的酸楚,多少年的奔波艰辛全化作云淡风轻丢在不经意的岁月里。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个家庭能平安顺遂一辈子。像丁大树的家庭,即使是被苦难磋磨得体无完肤、被命运捉弄得摇摇欲坠,似乎也难以逃脱意外和灾难。
在工地干活的丁大树被十几层高的楼上落下来的一根钢管砸了个正着,没有挣扎和痛苦,当场去世。丁大树老父老母哪里受得了这等残酷打击。母亲一病不起,父亲一夜白头。后来虽经多方协商,得到了赔偿金,可多少钱能买回儿子的命,多少钱能给孙子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这一年,丁子峻十二岁,正上初中一年级。
本就缺少母爱,父爱的山又轰然倒塌,丁子峻年少的心受到重创,他悲痛欲绝,几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然而当他看到卧床的奶奶、白发苍苍、极度消沉的爷爷,还有神志不清、心智酷似孩童的叔叔,他知道他不能倒下,这个家有没有未来要靠他丁子峻。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爸爸不在了,我会照顾你们和叔叔。你们也要振作起来,咱家可离不开你们。”旁边的爷爷和躺在床上的奶奶听孙儿立下宏愿,悲喜交加,禁不住老泪纵横。
就这样,丁子峻在艰难中读完了初中,他很聪明,又很努力,所以成绩一直不错,初中毕业他顺利考上县城重点高中。爷爷奶奶很高兴,把家里的那头猪卖掉凑足了学费。
“峻啊!只要你好好上学,爷爷砸锅卖铁也供你。”
“爷爷,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不辜负你和奶奶的期望。”丁子峻含泪回答爷爷。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走过风雨,熬过一个个前所未有的艰难,丁子峻终于考上了大学——南京大学。他选了自然地理与资源环境专业,生长在边远山乡,遭受过严重自然灾害的他想通过学习专业知识去改变家乡面貌。
上了大学的丁子峻内心澎湃着激情,他对未来充满太多希望,他希望毕业后回到家乡,植树造林、修桥筑坝,他要让家乡山清水秀,再无洪涝灾害。然而正当他信心满满,憧憬着美好未来时,家里传来噩耗,久病在床的奶奶去世了,爷爷悲伤过度,一下昏迷不醒。
当村长告诉他这些时,丁子峻脑子一片空白,爷爷奶奶是他苦难生活中最温暖的依靠,是他努力奋斗的最原始动力,如今要双双离他而去吗?从此他将孤军奋战在这薄情的世界了吗?到底还要不要努力下去?还要不要活下去?极度悲伤的丁子峻内心颤抖着不断问自己。在班主任的安排下,班长陪他一起回去办理后事。但班里还有一个叫刘采薇的姑娘主动请求跟他们一起去。
丁子峻在同学的陪同下终于赶回了清溪村。刚进村,碰上族里的青山叔。
“峻啊!你回来了,你、你爷爷也走了,我这正要去叫人帮忙呢。”一见到丁子峻,青山叔红着眼圈,颤抖着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丁子峻听青山叔这么一说,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幸亏俩同学一左一右,赶紧扶好了丁子峻。黄泉路上,奶奶等着爷爷,他俩不孤单,丁子峻悲伤地安慰自己。接下来在村委人员、家族近亲和同学的帮助下,丁子峻一步三叩首,埋葬了爷爷奶奶。
也许上帝从来就是以别样的方式考验着、历练着、祝福着、也成全着每一个人。
亲历了丁子峻家的贫穷和艰难后,刘采薇更敬佩丁子峻了。这个人如其名,挺拔俊朗的男子在刚入班的时候就给刘采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清瘦的面容,透着几分苍白,轮廓分明,又带着逼人的英气。不善言谈,却目光炯炯,透射着坚韧和顽强,永远在沉默中努力,在苦难中奋进。刘采薇很注意他,也很帮助他,生活上、学习上只要是丁子峻的困难,刘采薇都会挺身而出。 就像这一次,她向班主任主动请缨,要陪丁子峻回家奔丧。
刘采薇的善良、勇敢,包括她所有的心意丁子峻岂能不知,贫穷限制他的想象,似乎也剥夺了他爱的权利,丁子峻觉得,不同层面的人立场价值观都不同,所以他从来没想到漂亮又能干的刘采薇会看上他,面对那份热情,他不能、也不敢接受,于是,丁子峻痛苦地关上了心门。
“丁子峻,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什么困难我都不怕,我唯独希望你快乐一点,豁达一点,再轻松一点。”陪丁子峻奔完丧的刘采薇再也忍不住了,她向丁子峻坦白。
“你是个好姑娘,会有更美好的前途,也会有更美好的人生,我不能连累你。”耿直如他、质朴如他,丁子峻知道爷爷奶奶走了,还有一个智障的叔叔需要他照顾,他哪里能轻松得了。
“你放心好了,你叔叔也是我叔叔,我们一起照顾他。”刘采薇知道丁子峻的苦衷和无奈,她坚定地告诉丁子峻。
……
“5号病人进来。”下午还是车盈的班。
“医生,等一下,你看我这次有资格签字吗?”刘采薇边说边展开手中的结婚证。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车盈惊讶地看着刘采薇,她没想到眼前这位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愿用一生的爱奔赴一场生命的绝唱。这爱令天地动容,足以让一切苦难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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