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后破产：名为“长寿”的噩梦

近日读书《老后破产》，是日本的NHK特别节目录制组以“金钱问题”为主轴，揭露日本的“老后破产”问题在居住、生活、医疗、人际关系等方面的影响。

中国人喜欢用“寿比南山”这个词来祝福他人长寿，但这四个字在一部分日本老人看来，却不亚于是一种诅咒，是一个名为“长寿”的噩梦。

在日本，孤身生活的老龄人口已经逼近600万人，约一半人的年收入低于生活保护标准。能够接受生活保护的有70万人，还有一些人有自己的资产储蓄，另外有200万余独居老人无法接受生活保护，只能依靠微薄的养老金过着拮据的日子。他们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所需，比如一天吃一餐，餐费100日元以内。他们也不敢生病，就算生病了也不敢去医院，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医疗费用。这导致很多独居老人生病被人发现送到医院后，已经严重到不知该如何施救，甚至还未进行救治就去世了。如果能够更早地发现这些情况，就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止病情的恶化了。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在过去20年间，日本的家庭平均收入、劳动人口的年收入以及老人的人均养老金都在持续减少，且“单身化”的独居老人即将突破600万大关。孤身一人生活的老人，没有家人照料，医疗费和护理费用都是沉重的负担。

这些老人中只有10%左右接受了生活保护，其他人几乎没有申请过。因为有个矛盾之处在于，如果老人拥有自己的房产，就无法享受生活保护。很多人不愿意卖掉住了几十年的屋子，或者是不敢卖掉自己唯一的产业，所以只能靠养老金勉强度日。

很多有存款，有房产，有年金的老人们，都摆脱不了老后破产的厄运。更有甚者，老后破产问题影响的不仅仅是老年人，还有很多中年人在失业后也被迫一步步滑向老后破产的深渊之中而无力自拔。养老金支付金额逐渐减少的同时，医疗护理的开支负担又在加重。中年人一边需要为生计疲于奔命，一边需要照顾父母，而自己的晚年也在迫近，甚至比老年人压力还要大。

在日本经济持续高增长的时代，人们坚信只要认真工作就会有回报。而当时的人们老了之后，万万没想到晚年生活会是如今的样子，不仅无法高枕无忧，甚至随时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尤其是一些老人在配偶离世之后，家里的养老金突然少了一份，生活就更难以为继了。曾经拼命工作，竭尽全力地活到今天的老人，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报。

一点一点被逼入绝境的感觉，正是“老后破产”的恐怖之处。有很多老人并不是一下子就破产的，而是在生活困顿之后，逐步花光存款，变卖家产之后才陷入“老后破产”的。

如果没有亲属和朋友可以依赖，想要克服“老后破产”就只能依靠生活保护了。但在有存款和房产的情况下都无法申请生活保护。而讽刺的是，一旦被迫变卖的房产，并且最后花光存款，接受了生活保护之后，之前负担不起的医疗手术和住院费用就可以全部免除了。

被逼入“老后破产”境地的老人们，往往还会陷入“社会联系的贫困”，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的老人，更不会去参与社会活动了，久而久之就越来越孤立无援了。逐渐失去了与他人、与社会之间的联系，不知道要为谁活着，或者为了什么而活着。

“老后破产”的问题不仅在城市中很严重，即便在农村也日益严峻。许多青壮年劳动力都出去工作了，剩下的独居老人的数量也在增加，农村的人口逐渐老龄化。对于很多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接受生活保护仿佛自带一种罪恶感，周围住的都是从小认识的人，不仅面子上过不去，还害怕会让家人遭到侧目和非难。

站在护理人员的角度来看，帮助完全孤立无援的老人会更容易一些。如果是有老人的亲属牵扯其中，彼此的意见就会有差异，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使救助工作难以进展。无论是护理方针、费用、住处，还有财产继承的问题，每一项都无法忽略亲属的意愿，并且几乎所有的老人也都会尊重亲属的意见。

在某些案例中，不接受护理服务的原因，或许是老人的儿子忌惮周围的闲话，怕被指责“身为孩子却连老人都不照顾”，所以拒绝护理服务。其实护理保险制度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将老人的家属从护理负担中解放出来，然而至今的日本依然有“护理老人是家属的任务”这样的社会风气存在。

还有不少的中年人，因父母需要护理而辞去工作，与父母共同生活以便照顾父母，最后却在经济上被拖垮，重复着父母“老后破产”的命运。这些因护理老人而放弃工作的“护理离职者”一直在增加，一家人依靠父母的养老金过活，等把父母照顾到寿终正寝之后，自己的养老金又要等到65岁才开始发放，在此之前就必须要有存款可以用，否则父母走后就会直接陷入“老后破产”的状态。

过去近20年，日本工作人口的平均收入持续下降，工作人口的“谋生能力”基础变差，导致靠父辈养老金生活的人正在增加。如果父母子女一起生活，即便陷入了“老后破产”，也难以立即得到生活保护。这种同归于尽的新式“老后破产”越来越普遍，一个重要的结构性原因就是，支撑“雇用”社会的基础发生了动摇，没有余力为将来储备的劳动者正在增加。并且，“日本家庭”的形态也已变化，相互支撑的力量日益薄弱。而火上浇油的或许是社会保障制度追不上“超老龄社会”的此类现实性需要。

在日本，即便是靠微薄养老金生活的人，医疗、护理等费用原则上也要负担一成。但在法国，如果收入低于某一水平，医疗、护理等费用就会降低，因为他们有相应的调整机制，这是一种确保人民拥有最低生活水准的思想。如果因为收入少而犹豫是否就医，不接受护理导致病情加重，那么从结果上看反而会增加社会成本。若是能够打造一个避免“老后破产”的机制，不仅有利于提高人们的生活幸福水平，让老人拥有有尊严的晚年，同时也能有效降低社会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