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得极为高大,如岳松般直挺。
刀,很旧,刀把已经泛黄,包裹它的布条更旧,满是血污与灰尘。这刀,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背上,似与男人融为一体。
黑子拨弄着算盘,不时将目光投向男人。男人每天都会杵在门外看太阳,坐在屋中的黑子就这样每天看着他。黑子很喜欢这时的男人,觉得他不再因受伤而颓废,这时的男人像极了一把出鞘的刀,浑身上下满是英气。
黑子总想让男人把刀拔出,开开眼。男人却是摇着头,目光很深邃,这刀出刃时必是要见血的。黑子不信,眼前这个虽然高大却又面容白净的男人能有这胆量,男人也不多做解释,他的话本就不多,酒馆人多时,就更少了。
男人不是镇子上的人,据他所说,是家里闹了灾荒才流落到此的。
男人遇到了黑子,与他的刀一起,只是当时的刀还没这么旧。黑子因为饿,偷了人家的东西,被追打。打他的是三个大汉,很壮,黑子被打得很惨,男人可怜黑子,上前帮他。男人始终没有出手,只是站直了身子,挺在黑子前头,狠命护着他,无论那拳有多硬,脚有多狠,愣是没后退一步。
黑子哭了,问男人为何不拔刀。男人抹了抹脸上的血,说,这刀可是砍过许多颗脑袋的,早已蕴藏杀意,出刃时必会血溅十步。
不觉半年有余。
这夜,男人买来鸡,煮好了酒。黑子很疑惑,男人却一字未吐,摆好菜后,就给黑子与自个儿斟了满满一大碗酒。镇子上的酒很辣,喝上一口,就像吞下刀子一样。男人对着黑子的碗猛的一碰,大声道,干,一扬脖,干了。黑子见男人今晚很高兴,黑子也很高兴,顾不得酒有多烈,端起碗来往喉咙猛的一灌,一碗酒瞬间就下了肚。菜很香,黑子狼吞虎咽着,男人看着黑子,笑了。这晚,黑子说了许多的话,想了许多的事,更是喝了许多碗酒,脸红扑扑的,竟往桌子上美美一趴,不省人事了。
男人走了,背着刀一直走到了镇子的小河对岸,前方的不远处,就有战友们等着接他。男人回过身,望向了远方的酒馆。此时,月光倾泻下的河面,白雾缭绕,芦苇飘香,男人回忆起这一年来的养伤经历,想着黑子那虽然黝黑却满是朝气的脸蛋,不由得笑了。但,这笑容却是转瞬即逝,透过层层雾霭,男人依稀见到了酒馆,此时灯火依旧通明,想着黑子是否已经醒来,男人的眼眶突然湿了…….
荡寇刀男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黑子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很伤心,哭了好些天,哭干了眼泪。黑子扔掉了手中的算盘,终日坐在酒馆的门槛上,轻抚着男人曾经靠拢过的门框,回忆着与男人在一起的所有日子,想着他的面容,他的声音,等待着他回来。
一天,男人的刀回来了,却没看到男人的身影,送刀的是一个外乡人,他是受男人所托来找一个叫做黑子的姑娘。
男人是戚家军的后人,那刀正是祖传的荡寇刀。男人更是一名八路军战士,带着刀奔赴抗日前线。他率领他们大刀营的战士们奋勇杀敌,屡建奇功。所到之处令鬼子们闻风丧胆,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多次对他们部队展开疯狂的围剿。
男人本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他却坚持留下来,以掩护大部队撤退。直到拼到只剩他一个,一群鬼子蜂拥而上,他们以为他会退缩,没想到的是已经身负重伤,浑身鲜血淋漓的他依然那么神勇,他的刀快如闪电,一大群鬼子愣是被他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射击……鬼子的指挥官歇斯底里地咆哮到。男人身中数枪,但他没有倒下,他手中的那把刀深深地插入脚下的土地,将他撑成了一座雕像,如岳松般直挺。
男人永远的挺立在了拒北关外,沐浴着太阳,面朝酒馆,将最后一抹笑容留给了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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