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海地部落
《海地之启迪》的开头如此写道:
《加州旅馆》，开头。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何须担心那些东西呢。
海地人的思维像是从外太空学来的，光语言上来说，他们限制主观词语和比喻句都是很没有道理的做法。他们一向把事情做得很干脆，不容许偷懒。由于物质贫乏，技术落后，稍有不慎就会有人死去，这样的生活极其枯燥乏味。但确实拯救了海地人，他们的肌肤黝黑而硬朗，画满了代表美德的符号。
《海地之启迪》同样是个毫无看点的文献，我难以忍受作者毫无感情的写法。
这本书也许写于第一共和国灭亡前后。找到这本书的副本不难，我花了两块鱼丸从朋友德拉贡那里买了过来。
德拉贡就是个混蛋。不瞒你说。在市面上鱼丸比五百斤稻草还要贵。这东西不可能再被制造出来了。
我在这时突然想到书是可以被伪造的。只要查看者没法用任何手段验证。或者验证结果符合众人的期望。
海地部落以十到十五人为一支过着半游牧生活，穿着打扮令人不适。海地人的最大居住地被自然灾害摧毁了。理所当然地，有人把它归咎于神秘学的某位神灵的愤怒。但海地人骨子里不相信神秘学，也许是因为他们只能自给自足所有事情。海地的名言有:
自食其力，或者被别人吃。
如果双手可以创造所有东西，那就不需要生殖器了。
价值已被创造。
权力唾手可得。
问题永不休止，只要我们活着。
海地人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世界是一个球的民族。他们打了一个比方:如果世界是平的，在无限宽阔的地方，影子应该无限延长。我们应该可以永远把世界收入眼底。所以，世界是一个球。
有人站出来反驳说，也许地球并不是一个实体，它的位置举棋不定，从而影响了冷和暖，只有当你看到地面的时候，地球才会稳稳当当地站在脚下。这句话或许有不少神论的意味，但拥护者不少。以上来看，海地没有系统的学科。
据说海地人在撰写历史的时候丢弃了名字记录。我找不到合适的名字来称呼某一个人。
这都是后话，当有人始西迁，他们必然会遇到神迹。这就是第二版本的第二共和国。
这一版本的历史里，卡拉迪亚灭亡了。因为长期的瘟疫横行和资源短缺，他们如今向南逃向了大海，大部分人成了海盗。我不敢苟同。如今在南海晃悠的海盗的面庞显示他们基本是来自更南边的啤酒桶群岛的，他们显著的特征就是高额头，嘴唇下瓣惊人地突出，牙齿伸到了嘴巴外面，他们的船很别致，御风而行。由于海上到处是礁石和乱泉，他们选择一种长而坚韧的轻于水的岩石捆在船身下侧，这种船坚固耐用，但不适合长途跋涉，牺牲了机动性和速度，船长们会选择削尖岩石头部，护航船只要被这种岩石撞一次，它们就裂成两半了。因此护航船会配备很好的大型望远镜来及时发现这些家伙们。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曾经在贼船上当过俘虏。那位令人敬佩的船长叫做蒂奇。那时候我才24岁，在第三帝国里算是长寿的了。我在帕西卡一年一度的集市上，混杂着牛粪和劣质海风，樟树香水和咸咸的汗味的，红色的帆和太阳，绿色的脸庞和心脏，黄色的麦子和四处抓人的通缉令。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地区属于谁，不过迈开两三步你就会发现钱包被偷了，脚上沾了两三只可爱的虫子和乞讨的孩子，只要可以卖的东西，谁的都可以卖。实际上更多人喜欢直接抢。
蒂奇船长正在找一个年轻气盛的船员。我当时就被揪出来了。十三个人里有五个染上了鼠疫而死，我幸免于难。蒂奇给了他们体面的葬礼。就在第三帝国的外围。
“生存的第一守则就是缄默不言。如果你悲痛，喊出来我就打死你们。”
这句话对我影响颇深。从此我明白了生活在酒桶群岛上的人是怎么活过长久的一生的。妥协是生存最重要的道理。
这部分我们之后再讲。
海地人也发现了在沙漠中屹立的城市，但并没有插足其中，只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他们像往常一样打猎，生活，学习。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了杰罗姆写下的故事。
对海地人来说，任何书本上的内容都可以封神，他们坐在火堆边，轮流借阅，怯生生地用臆造的发音读着这些故事，他们提到了《天堂楼梯》和飞艇，一种上古神器，还有可以延伸到天际的山脉和钢铁之神，当年他作为一个国家的威望和象征。传说他倒在人民的怀抱里，死去时没有痛觉。他们还提到了穿行在淡红色的夏天的云里的大鸟，上面住着神，心怀着梦想和美丽的善良，他们在大鸟上创造一切。云雾飘过他们的面颊，每一位神都是无数人的人生，闪过的画面不计其数。他们明白所有的美好在从前是存在的。但对我来说，美好的事物，存在过就是毫无意义。我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这种感情。如果你都不曾拥有，谈何念想。
“我以前看过很美好的东西。”船长靠在船边跟我说，“那是你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它们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腐烂世界中的一朵小花。但你却可以藏进花瓣里，品尝所有生活的美味。”
“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孩子，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将会怎样，这个世界从前怎样，我们会不会死，人类终将逝去，但美丽的记忆永远存在。这个宇宙如何变幻无常，哪怕是那一丁点美，都会让我留住这个世间的肉体和痛苦。因为，这就是拥有生命的代价，和它的好处。”
海地人从没见过美好的东西。甚至对于爱情，他们也只是看做工具和一种必然的人生过程。或者说，这个种族缺乏审美观。实际上这是个心结。船长告诉我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享受美感。除此之外，并无他物。现在想起来，我发现这是一条真理。很可能是永恒的。没错。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真的想跳出历史学家的框子，跟你说说我的感受。没错，这是我的历史。这是我的人生。我知道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责骂我，怨恨我。它们知道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但我还是做了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不是妥协。
海地——
有人问过我，我有没有见过帝国里那些打扮富丽堂皇的贵人。它们牵着的狗都比我们吃的好。我说没有。我反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彩虹从破碎的岛屿上面飞过，穿过那些戴斗笠的商人的头顶，飞过破败的废墟？他说有。但这对他没什么好处。
许多年来，人们渐渐忽视最纯粹的东西。他们自己建造的房子和制度又不够稳当。
如今你在大沙漠的南端——大沙漠岛已经变成了绿色的森林。南端，你可以看见海地人留下的文字和故事。300年前他们的图腾插满了整个甘特莱斯的中部地区。当时部落中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别人活得比我们更幸福。沿途所见之景，虽然多数人愁眉苦脸，但仍有少数开心得不能自已，他们的脸上别着笑容和毫无保留的苟且偷生的本领。
“我觉得生而为人不是为了受苦。”他说道。
这句话触动了少部分高层的人民。他们打算改善生活条件以期获得这种感情。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搜刮了大量杰罗姆留下来的科技和枪械，并在废墟之上建立城堡和房子，与穿行在地表的游牧民族交易和结盟，过了不久，海地人开始提供雇佣兵活动，来保护商队免受盗贼袭击。差不多十年之后，杰罗姆格勒重新成为了世界的交汇点，所有的商队以此为中心，前往世界各地。
高层并没有从中找到这种情感，他们郁郁寡欢，看着面前的珠宝和配饰，无所适从。
他们随手翻开了一页杰罗姆写下的文献。其中提到了一个词。叫做权力。杰罗姆当年写书的时候，无一例外地把拥有权利这一项写成是“无与伦比的”“令人称奇的”。海地人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当天下午就毁掉了世界上三分之一的流动人口。
“怎么在短时间内杀死大量的人？”船长问我。
“把他们绑起来，挨个杀。”
船长摇摇头。“这是最蠢的法子。只要有人追求权力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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