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阿靖顶着热烈的太阳往家里赶。
路边装修的店铺开张了。之前挂着的大幅围栏布景就让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又要新开一家星巴克了。
“这么热,那就来一杯冰美式吧”。阿靖心里默念到。
不知道何时起,偶尔踩点星巴克,来一杯最简单的冰美式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咖啡的味道稍淡,对于一个重口味者来说,确实并不优秀。阿靖觉得,她在家里泡的咖啡感觉都会比星巴克的优秀一点。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付费打卡?”阿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嘀咕道,手机上的下单小程序已经操作完毕,等着她的餐号出现就好了。她继续找个角落坐下,刷一刷手机上的公众号文章。
店铺里的顾客似乎还不是太多。可能是因为现在是工作上班时间吧。等到标准的6点下班时刻,这里肯定会挤满了楼上下来的各众白领人员。
门被推开了,“嘎”地响了一声。
“嗯,还是会有一些像我这样无所事事、闲时偷乐的人呢。”阿靖心里默念了一下。
阿靖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她喜欢每个人可以安安静静的蹲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玩弄属于他自己的小世界。
但这一次,阿靖居然抬头看了一看。
阿靖看见的是他。是他吗?站在点餐台前的是他吗?
阿靖似乎瞬间双眼失焦,有点看不清眼前的状况。而她的心里,顷刻间已经狂风暴雨。
瞬间,她好像又想起了为什么喜欢到星巴克踩点,喝一杯并非物美价廉的冰美式。
她似乎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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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和他在七年前认识的。那是个此生可能都无法忘记的日子,毕竟10月8号这个标记她已经记着七年了。
那时候阿靖结束了上一个岗位的轮转,享受了国庆假期的七天长假,第一天到这个新岗位报到。
她并不喜欢每一次轮转换岗的第一个星期,这意味着要重新学着去和新岗位的人员磨合。
每一次这样的经历,对阿靖这种重度社交恐惧症的人来说,都像是撞墙一次。
毕竟,作为一个陌生人,要重新的融入到一个新集体里,都得要狠狠的尝试去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打交道。
负责人员安排的小老总看到了阿靖这个新丁,转头四周看了一下,说:“这个月你就跟着卢主管干活吧。”
“哦,好的。请问,卢主管是哪一位?”
小老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背后那个位置。
很显然,坐在位置上的卢主管对此安排小有不满,因为当阿靖搬凳子到工位旁边的时候,小老总用玩笑式的口吻回答他:“我也没办法啊。我这边琐碎事那么多,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时间再带什么实习生?”
已经轮转了9个月了,阿靖对这些对话的含义深谙在心。她知道:我要少说话、少问问题、少打扰我的这个“临时上级”了。所以,这个月,起码这一周,又是煎熬的日子。
果然是非常煎熬。
通过这一周的磨合,阿靖知道这个临时上级有一定的强迫症。他对于每个语句结尾的句号和逗号,要求必须严谨到位。他对于一些模糊用词如此不屑,他给她指出每一处不明确标注以后可能带来的问题跟风险。他禁止她使用他的工号在电子文版上书写记录。
他说:“你的椅子每天要放回原位才行。”
阿靖当然不爽。
“你知道你这些无关痛痒的要求增加了我多少工作量?你知道你的强迫症让其他人都觉得你神经质么?又不是你给我发工资,凭啥还那么啰啰嗦嗦的?”
“你以为我还梦想着跟你学东西啊?我也是被迫的好吗?”
阿靖对青春偶像剧完全无感,只能赠予无尽的白眼和鄙视的眼神。因为她知道,现实生活和那些童话情节完全对不上号。看得越多,脑子坏得越快。
但是,现实和社会,也是如此懂得盲耍讽刺的手段。
在悄无声息之间,阿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感觉好像改变了。
的确,在同事的眼里,他是一个口碑不太好的人。这些议论吐槽,只需在午饭时刻,餐桌上就能搜刮一大把。其他同事对他的评价大多如:强迫症、趾高气昂、嘴贱、没礼貌。
虽然仍会有很多阿靖所无法接受的强迫症所特有的精准要求,但同时他也会指导这个新丁很多工作上需注意的细节跟安排技巧。
他会直接指出阿靖工作的问题所在,但和她交谈时,他从不发脾气、不飙脏话——阿靖直接把这当作了是一种礼遇。
最重要的是,在阿靖不想和其他客户或者同事沟通时,他会把话接过去。
阿靖是一个重度咖啡依赖者,无论去到哪个部门哪个岗位,她都必带着她的咖啡和杯子。
有一天,他给阿靖递来了两包号称是蓝山咖啡的挂耳。味道阿靖已经不太记得了,毕竟,她也没喝过真正的蓝山咖啡。
突然间,时间又似乎加速起来了。
到十月底了,阿靖要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岗位轮转了。
最后一天的中午,他喊阿靖一起去饭堂吃饭,吃完饭可以顺道请这个新丁喝杯咖啡,以表谢她这一个月的免费劳动付出。
“因为公司附近刚新开了一家星巴克。”
阿靖不想用过于青嫩的词语去形容当下的心情。仅仅就是,紧张。
可她,真的是个社恐人员。尤其面对这样一个人。
她开玩笑的回复说:“一顿饭就想给我的工作份额结账啦?姐我可不同意!咖啡...我要求记账啊!加大杯的冰美式走不掉的啦!”
午饭并没有去吃。阿靖感觉她近似逃窜般的,在所有人不在办公室的时候离开了那里。
他是阿靖的微信好友里,唯一一个由自己发出好友申请添加的人。
阿靖去到哪里,看到好看的风景,就会迫不及待的发表在朋友圈里。
阿靖曾经去踩点的各家大众、小众咖啡馆,也会精心编辑好图片和饮用后感受,发表在朋友圈里。
她希望他也能看到。
后来,在其他部门工作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他。每每他过来打招呼的那一刻,阿靖都觉得:我怎么能如此语无伦次的说什么东西。
后来阿靖必须得承认:我喜欢他。
最后一次的碰面,是在阿靖定岗后的部门里。
看到她出现在那里的工位上,他似乎有点惊讶。
他再一次发出了午饭邀请。
他纯粹就是过来给一个文件补签一个签名。然而,他就在办公室里捯拾了个把小时,直到午休放饭时间。
而阿靖如何应对这一次的再遇见?她躲在杂物间里,躲到了中午一点钟。
等阿靖出来了,一切都消失了。
阿靖走下楼,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还有一杯热的美式。
再后来,阿靖离开了这个单位。
整整5年时间了。
到2019年,应该是第6年了吧?
她无法从他少量的朋友圈里再去发现他的快乐或烦恼。阿靖的旅游照片里,只有他的赞,没有任何评论。阿靖无法和前同事们打听到他的近况,因为同事们一聊及这个人,就是开口谩骂。
阿靖觉得也是时候做个结束了。当更换了新的单位、新的同事,本来就应该把更多的工作和社交精力放到新的地方来。
12月31日,阿靖删除了这个唯一的也是特殊的微信好友,连带他的电话、工作邮箱等。
这一个举措还是挺明智的吧?她想。
她不再频繁更新动态、沉迷所谓的朋友圈了。
她不再一看到星巴克就毫无缘由的就走进去了。
她不再给各式的咖啡杯拍照了。
新的一年开始后,她似乎有碰到过他两次?
她甚至都无法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她甚至都没有勇气走到那个人面前去假装瞥一眼。
阿靖想说,下次一定?可能真的是他?兴许还能讨回我的那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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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思绪和紧张又如雪崩般的一股脑扑过来。
阿靖赶紧低下头来。
她听到服务员在喊她的餐号了。阿靖按了按手机的屏幕——这是每一个处于无聊和尴尬时刻的人所会做的事情。
屏幕显示:今天是6月29日。
或许,就是这一次的“下次一定”?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的“下次一定”?总得尝试去假装瞥一眼吧?
阿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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