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儿(三十七)
当时我在公司的综合办公室做行政,这个工作没有什么专业要求,但需要各种细碎的技能,得把乱麻一样的事情理出个头续来。虽然挣得不多,但相对于做房产中介时早出晚归四处奔波要舒坦得多,每天定时定点来单位,冬暖夏凉,工作环境又干净又体面,可以化美美的妆,穿漂亮的衣服,真是最理想不过的工作了。
虽然初入职场,我却没有大多数应届生的毛躁,大约是久经社会的毒打,早已温顺了性子,事情一遍做不好我就做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把它做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了才拿给领导。
文件做得整齐漂亮,装订完美,咖啡煮得恰到好处,桌面擦得能照见人影。入职不到两个月我就顺利转正了,又干了小半年就涨了工资。虽然是个小岗位,我却干得风生水起,我的女上司一直对我夸赞不绝。
我觉得我的人生目标已经实现了一半,而另一半却不是我能掌控的,那一半在李默成那里。
同事们不乏有给我介绍对象的,我支支吾吾并不想承认李默成的存在。他既不会在雨中为我送伞,也不会等我下班,平常连打电话或者网上聊天都很少,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我还有个男朋友。
李默成仍然没有正式工作,有时候出去几天,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出租屋里。我们已不住小旅店了,搬到了筒子楼里,价格比小旅店便宜,条件自然更差一些。
下班回家我仿佛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豪华宽敞的办公室一瞬间变成了阴暗低矮的筒子楼。我把包小心地挂到衣架上,怕它碰到墙,夏天时墙面是潮湿的怕把它弄脏了。看到李默成颓然的身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中午吃饭了吗?”
“嗯。”
“家里还有吃的吗?我出去买点。”
“你看看,我不太清楚。”
烟灰缸旁边的水杯里泡着几片烤鸭肉,是嫌太凉所以用热水泡着吃,此时水也冷了,水里凝着雪球一样的油脂,像细菌培养皿。
“默成,你爱我吗?”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我从来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问出这句话来连我自己也惊讶。
他显然一愣,停了手里的工作,转过身来仔细地看我,他伸手把我拉到他面前:“傻瓜,你说什么呢,我当然爱你。”
“那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打算,我们难道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当然不会,我有自己的打算,等我攒些钱就开间网络公司,很有前景。”
“攒多久?”
“这说不好,但是你要相信我。”
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心里说。
“我相信你。”我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他的心里藏着另一片天地,而他在开疆拓土,为我创造新的世界,“我出去买点菜,我涨工资了,我们庆祝一下。”
我走出门,对面住着一家人,同样十平米的小屋里挤着一家四口,一屋子满满当当,连门口的一片都占满了,门两侧堆着破柜橱和鞋架子,屋里孩子念书的声音、哭闹声夹杂着大人的争吵。只要见到这一家我就浑身一寒,仿佛它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后半生。
那天晚上加班时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老板孟旭东。
已是晚上九点左右,公司只有我这里还亮着一荧灯光。那天我在准备一份投标文件,因为文件打印时间较长,我一边听着打印机有节奏的咔咔声一边看书。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低沉的声音说:“怎么还没下班?”
我一抬头,看见了那个高大的男人,并正对上了他如星子般的目光。
千千(三十七)
妈妈为自掏腰包给我办回门宴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到最后我们竟还十分不给面子地不辞而别,让乡亲们说尽了闲话,都说那大老板眼高于顶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些村里人。
妈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中心思想就是跟我要钱。
我是真的没钱,孟旭东给我提供了优沃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没有钱。
“你个傻丫头,整天迷迷登登的,你没长嘴?你不会要吗?”她的嗓音冲破听筒,直刺耳膜。
“我现在已经够难堪了,你不要再难为我了,我真的没办法……”
“我跟你说,你爸爸这会就躺在医院里,心脏病,正等着做支架呢,你想让你爸死是不是?”
“行了,我想想办法……”
“还有你弟弟要上学,交不上学费他的演艺事业就毁了……真是白养你这些年,当初不如掐死你算了,我跟你说,五万块,这周就得用,一会我把卡号发给你,给我打过来!”
然后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硬气得让我怀疑自己真欠了她五万块钱。
我挂上电话,一抬头,老夫人正端着茶杯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她慢悠悠地说,茶烟笼在她脸上像面纱,她保养得很好,腰背笔挺,贵气十足。
“没事。”我说道。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我,一幅世事洞然的样子。她轻轻吹着茶烟,慢慢坐到沙发上,并拍拍旁边的座位说:“坐下吧。”
这是她第一次愿意和我聊天,我诚惶诚恐地斜着身子坐下,心里七上八下比面试还紧张。
“闺女啊,不要觉得自己是最难的。”她呷了一口茶,“人人都难,没有一个人活着是轻松的。你看我,你以为我高枕无忧悠闲自在,其实远不是这样。”
“闺女”二字让我感觉亲切了不少,竟有些受宠若惊,我赶忙说:“确实,您掌管这样大的家业,的确不轻松……”
“这倒是其次的,旭东的父亲去世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这其中的艰辛你没法想像。旭东胆子大,什么都敢做,他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付光景,别人都说他命好,其实不是他命好,命硬倒是真的。不管有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就能给扛下来,他所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你也没法想像……”
我脸上掠过一丝难堪,我是个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人,没有陪他共苦却与他同甘,这是不公平的。
老夫人面色平和地说:“姚小姐,你不要多想,咱娘俩说说话,我平日一个人在家闲得很,难得有个人说话……你跟我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旭东动了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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