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刚进了窑洞，金老太太就恼怒地用瘦手抓起了炕上的拐杖，准备驱赶新来的说客。她的两个儿媳妇赶快上前劝阻，没料到田福堂竟然不慌不忙地上了炕，一下跪倒在老太太身边。
“干妈，你就打我吧！我知道你老人家心里有气。你就痛痛快快打我几下，也许心里的气就能消一消。干妈！我知道你老人家不愿离开这地方。这地方是我干大当年用血汗修建起来的；这地方要建个大坝，没办法为你老人家保存住这院子了。”
“你老人家知道，队里打这坝，是为全双水村的人民谋福哩。记得我干大在世的时候，就常教育我们这些后人，要为众乡亲谋福。干大一生一世，为乡邻村舍谋了多少福啊！东拉河一道川里上了年纪的人，至今提起金先生，哪个不说先生的好话？”
“记得小时候我们穷人家娃娃上不起学堂，金先生就一分钱不收，义务办冬学，教我们念书识字；现在想起来都感动得叫人眼热哩……”
“现在，我们在哭咽河炸山打坝，正是像金先生当年教育我们的，为众乡亲谋福哩！你老人家因为气在心头，动了悲伤，后人们完全能体谅来你老人家的心情……你老人家知书达理，是双水村头一个开通老人！一旦你老人家消了气，就会顾全大世事，为全村人的幸福而着想⋯⋯”
“干妈！我作为一村之主，因为大家的事而惹你老人家伤心，实在是不孝不敬！现在我跪在你面前，向你老人家道歉……”
不得不说田福堂这一番出色的演说，共情到位，直击金老太太的软肋！金老太太终于镇静下来，让田福堂不必如此，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到麻糜不分的程度。
田福堂临走时又安慰了一下老太太，并大声地给俊文俊武媳妇安顿说别逼迫老太太，干妈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让老人家起身。
临近吃晚饭的时候，金老太太才让孙子金富背着，搬到了金家湾北头的新居里……
“这一天西北风刮得正凶，天地间灰蒙蒙一片混沌。乌鸦落在庙坪光秃秃的枣树上，哇哇地叫唤着，听起来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空气中似乎能嗅到一种不祥的气息。有些老者论证，这种黄风斗阵天气，往往会出不吉利的凶险事……”
正是在这样的日子，炸山行动开始了。田海民带着村里的几个民兵，用学生娃的红领巾扎了几面小红旗，在哭咽河的小桥附近站岗。除过孙玉亭带领的爆破组外，村里的大人娃娃一律不准进沟。
人们都远远地站在适当的地方，等待见证这惊天动地的时刻，所有的村民都莫名地感到惶惶不安。是啊，怎么说，这都能称得上是一次壮举！
这时候，孙少安正在大队部院子里检查抽水机的马达，以便大爆炸后冲土垫坝基。少平突然急匆匆地跑来说秀莲嫂子肚子疼得厉害，恐怕是要临产了。
少安慌忙跑回家，看见他的秀莲正满头大汗在炕上打滚叫喊。他招呼母亲赶快准备一应物什儿，马上去石圪节医院。母亲说她能处理，她已经从炉灶里挖了许多炉灰，放在了炕上的簸箕里。
少安多少是个有文化的人，坚持去医院，于是母子俩又开始慌乱的收拾东西，一旁的少安奶奶也在瞎忙活，她不知道这两人为何放着重要的事不管，而在那里找东西，急得自己把一簸箕炉灰扬在了炕席上。
在这乱糟糟的氛围里，秀莲在疼痛中还没忘了问接生的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哎呀，你这婆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个呢！少安气得一时间都不知道怎样回答妻子这愚蠢的问话。
这时，少平已经从队上拉来了一辆架子车，于是三人又慌忙带着秀莲赶到石圪节医院。还好进产房的时候，秀莲见是个女大夫，也就平静了下来。
“快两个钟头过去了，一切都还没有动静，少安在院子里焦躁不安地走着，一支接一支地吸着自己卷的旱烟卷。”
突然，他看见他们村的几个人拉着一辆架子车，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医院大门，车上似乎还躺着个老汉。紧接着，田福堂、金俊山和孙玉亭也跑了进来。
少安紧张地跑过去问是谁，玉亭说是田二，“再有没有人受伤？”“再没！”少安是怕他父亲有个三长两短，这下他就放心了。这田二也不知是何时混进沟看热闹的，结果被炸起的土埋住了。
虽然田二是个半脑壳，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谁也不敢怠慢！不一会儿，抢救室里出来一位大夫说“人已经死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这时候，突然听见产房那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秀莲平安地为少安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一生一死，这两个人总好像带点什么寓意的碰巧，难道世事彻底要变了？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第一部第五十一章读书笔记，总第69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