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不足为奇,我早就习惯了。睡不着的时候,趁着意识还很清醒,我就起来工作。最新的长篇已经改了三稿,如果出版社那边再不通过,还提什么乱七八糟的修改意见,我可能就要考虑休息一段时间,巨大的压力使我快要窒息。
早上5点,把稿子发送过去之后,我煮了一杯咖啡,机械式的重新打开一个文档,开始编写我们初中毕业10周年的聚会方案。我是班长,在加上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写作,所以很自然的这项重任落在了我的肩上。
回想这10年同学们的变化,后来只上了高中的,大多已经开始自己创业,有个别几个人还有了自己的小公司,虽然不算大,但是在我们当地来讲已经算是小有成就,他们正在二十几岁的年纪热烈飞驰。不仅上了高中,还成功读了大学的,有的是公司白领,也有银领。我属于例外,没有去什么公司,大学期间开始写文章,一直写到现在,笔耕不辍,已经出版了一本书,叫《向生而生》,是说给那些长期处于抑郁状态的心理疾病患者的,销量还算不错,勉强够我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6点半左右,李老师的助理给我发来微信,问我早上好,并叮嘱我下午约好了和李老师的时间,我没有回复,我也不喜欢回复。他们对我不重要。
我看着这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瞟一眼就能全部读懂的文字,就好像我写的那些故事一样,都是一种假象,一种像是生活在欺骗着你等着你入坑的巨大障眼法。没有人会突然的向你问好,更没有人是真心地向你问好,所有人在你面前都穿着一层铠甲,坚硬无比,全部犹如是生活的战士,为了可耻的欲望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我的脑袋开始剧烈疼痛,突然一个人的幻影出现在眼前,他把按在桌子上,我使劲挣扎着,却怎么也拗不过他,那一刻他也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控制着我。他用左手堵住我的嘴巴,右手顺势把我的裙子扒落下来。我第一次赤身裸体在他面前。再后来,知道无果,我不再挣扎。
我全身都是汗,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这时飞飞进来了。她是我唯一的闺蜜,我时常犯病出现幻觉,她就偷偷配了一把我家的钥匙,甚至把房子都租在我的小区,就是以防不测。我是死过一次的,就是飞飞救了我。那天她一直给我打电话没人接,她知道我是不会不接她的电话的,所以她立马赶来我家,那天我吃了足以让我昏死过去的剂量的安眠药。是飞飞把我送进医院,抢救了回来。
飞飞给我冲洗了凉毛巾擦汗:“雯雯,你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
有些事我们俩从来心知肚明,可绝不提及。
飞飞也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大学后我们俩都来到了深圳,又都留在了这座城市。半个月后的初中聚会,我们俩也会一起回去。病情严重的这段时间,她就老陪着我。我冷静下来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真不是人。李老师也是她帮我联系的。
飞飞给我带了早饭,吃罢后,我俩坐在地上说话。
“同学们马上要聚会了,你期待吗?”
“当然,我要设计一次不一样的聚会。”
“雯雯,你有没有想过要谈一次恋爱呢?”飞飞突然问我。
“谈恋爱?”我以为她说错了。
“是啊,谈恋爱,试一下。”她坚定地说道。
“我哪有那个资格。”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嘴角溢出的液体顺着下巴缓缓流下,滴落在浅白色羊毛地毯上,留下了一滩深深地印记,我试着用手去擦,已经擦不掉了,以后将永远地附着在上面了。我也没打算拿去洗。
“过去了的都已经……”她突然不说了,她知道不能再说了,“我邻居一个男孩儿挺好的,我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待人很是礼貌友好。跟我们年龄差不多,而且在一家500强工作呀,未来前景很好的啊……”
她一直说着,说着那个男生这个好那个好,我就一直盯着窗外。已经进入深秋了,小区里时而还有落叶飘落,经过我的窗前,偶尔风急了一些,连树叶也敲打在我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我以前总问飞飞你听到了吗?她说她听到了。我知道她在骗我,她哪里能听到,那个声音是颤动自我心里的。
她一直都在试图安慰我。
“飞飞,你说落下来的那些树叶,后来都去哪儿了呢?”我打断她的话,眼睛依旧注视着窗外。
飞飞似乎没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啊?树叶?”
“你说它们会有轮回吗?如果有,再来一次还是树叶吗?”
“雯雯,你别这样,还有我,还有你的爸爸妈妈,我们都在,你别灰心啊。”类似的话飞飞已经说了千百次了,我是麻木,但每次听到我都会像瞬间治愈般宁静和开心,心里暂时放下一切重担,回到我的生活。
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飞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介绍男孩子给我认识了,但每次都被我拒绝,从来不见面。我不想谈,也没想过要谈。如果说这世上一直残留着一块儿污地,我也会努力地不让污水外泄。
这是我最后一份执着。
到了聚会那天,全班同学基本上都来了。初中那会儿毕竟还小,就算同学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都10年过去了,一切都随着时间飘散开来,所以同学们之间毫无芥蒂,谈笑风生,自如极了。
王强,我们班的常年倒一,成绩稳定的很,老师当年都拿他没办法,任他不学习,只要不闯祸不惹事就好。谁曾想,现在他是当地一家物流公司的小老板,手下管理着100多个员工,在我们那个五线小城市,已经成功的很了。这次的酒店就是他安排的,他开玩笑说,“以前没机会让你们记住我,今天非得把你们伺候好了,下次让你们还来找我,永远记住我,哈哈。”
刘海,人如其名,到现在脑门上的刘海还在,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刘海是为了遮挡不断后退的发际线的。
黄玥,当年的纪律委员,现在在当地纪委工作,同学们调侃他,“10年了,还在管纪律,多无聊啊。”他自己倒是说,“上学那会儿是威风,现在哪还有风啊,不把自己吹倒就很好了。”
我问飞飞,“应该来得差不多了吧。”
飞飞说:“嗯,应该是,那我让他们准备开始吧。”
“不行不行,杨老师还没来呢。”我们班的团支书何军连忙说道,“再等一下吧,杨老师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了。”
我和雯雯不自觉双眼对视在一起。
杨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全名叫杨爱民,教的是数学,走起路来风度翩翩,不仅课教得好,长得也很帅,当年就是冲这个很多家长想让自己的孩子进杨老师班里,我们那年的数学全市第一也是杨老师教的。
我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雯雯也来到我旁边。虽然我是这次的总策划,但是那时我身在外地,所以很多执行工作全部交给了在家乡的同学们。
杨老师来了,刚一进门,同学们纷纷起立鼓掌欢迎,何军也连忙上前,先是拥抱了一个,然后将杨老师引到正座上。
餐会正式开始。
同学们互相敬酒寒暄,有的人互相之间也是整整10年未见,但是再见时似乎全然没有一点生疏,只不过互相之间多了一些客套罢了。雯雯也带着我和同学们闲聊,我努力让自己的颧肌提了又提,才不至于被别人发现什么。
既然已经站起来,就不得不去到杨老师面前敬酒。杨老师看到我,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喝完酒,他就和其他同学去寒暄了。我和雯雯也回到我们的座位上。
没过半个小时,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你还好吗?”。
聚会断断续续,回家的这几天也都有同学之间单约的。那天晚上之后我就一个都没见了。在家待了好几天,老爸的单位还是依旧忙碌,晚上能按时回来吃饭就很不容易。妈妈已经退休,白天时常去和老朋友跳跳舞唱唱歌,小日子也算是绘声绘色。
我妈劝我回来工作,就这么一个女儿,互相照料着也方便,钱挣得再多也不济全家人在一起幸福。她这样说着,我就这样听着。
若是在一年前,我听到她这样的絮叨,我会在第一时间把她推出我的房间,锁上房门,没日没夜的不出去。爸妈实在担心的不行,就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给我送点吃的,然后他们就悄悄的出去。他们不敢问我怎么了,我也不敢说怎么了。所以这次我能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这么多,我妈已经是笑容满溢了。
就这样又在家待了两天。
我妈以为女儿长大了。
晚上,他再次给我发来短信,“路过你家,出来走走。给我一个机会道歉。”我换了一件衣服,临出门前,老妈还在门口调侃,“大晚上的,干嘛穿这么漂亮,早点回来。”
他在门口等我,样子没变,却也疲惫了不少。
“你还没回答我,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他先说了。
“这儿不适合聊天,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说。
我叫了一辆车。
我回头望了望,家里的灯还亮着。
路边树上的叶子已经凋落尽了,北方的秋天总是这样,不给人一点儿希望。
“干嘛来这个地方?”他问我。
“这个酒店不好吗?杨老师,别来无恙。”
“我先去洗。”我把包随手放在电视柜上,进去洗澡。水流从我的头顶开始穿流过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它所带来的温度也浸染着我的温度,皮肤的凉意没有了。
我擦了两遍的沐浴露在身上。
洗完澡,我披着浴巾站在他面前。他手里的烟头还没熄灭。“你可以去洗了,抓紧时间吧。我不能回去的太晚。”说完,他立即熄掉烟头,进去了洗手间。
我把手机放在书桌台上,然后躺在床上,10年前的思绪一幕幕展开。
第一次,我去他家里补课。他把手放在我头上、肩膀上,然后是腿上,我害怕得抖动起来,他说不要怕,老师是无意的,后来没再碰我。我回家后,没有告诉爸爸妈妈。第二次,还是在他家里,他的手直接伸向我的双腿间。我疼得不敢发出声音,回到家后,我还是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晚上开始发烧,一个星期没去上学。
两个月后,我以为一切都可以过去,一次放学后,我去办公室放东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把门反锁住,把我按在了桌子上。我开始反抗,他用手堵住我的嘴,我挣扎不开。
从那时开始,我的一切幻想全部破灭。
他出来了。
二话没说向我扑来。
他使劲抓我的头发,让我喊他老师,不停地喊。
我按他的来。
结束后,他倚在床边抽烟,问我,“你想开了?”
“我想开了。”我说。
“你放心,杨老师不会亏待你的。回来工作吧,我给你介绍个好单位。”
“我得走了,已经很晚了。”我边说边开始穿衣服。
“急什么,我兴致还未了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穿好衣服问他,“你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你不也从了嘛。”他得意洋洋。
我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他问。
“后悔今天来的太晚。”我回答道。
我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把全程录好的视频发在了班级同学群里。
背起包,关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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