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鸿鸾禧》

第一次看到张爱玲的这篇《鸿鸾禧》的时候，我也正好打算写一篇与婚姻和两性有关的小说，当时在上班的地铁上打算看，但由于地铁太挤和字太小，看了开头没有看完。

后来在苏童推荐的十篇短篇小说集《枕边的辉煌》里，他也提到了这篇小说。正好现在我需要重新搭建小说的骨架和血肉，几乎等于要从头再来。所以还是决定找来看一看。

小说不长，还不到一万字，但给人一种很长的错觉。就像以前在看美院高分卷的时候，陈萌说的，你看他好像画了很多，走进了看其实也没有很深入。苏童对于《鸿鸾禧》的好评是在文字的方面，他说这个极具中国文学的腔调，处处精妙挑剔、煞费苦心。我个人觉得其实这篇无论是在结构、内容还是主题上，也都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熟练。看了这个不到一万字的小说，你觉得信息量仿佛有一个长篇那么多，也就是说每一个字用得都是非常精准的。

第一招是虚招

小说分为三段，段与段之间的分割其实还挺清晰明确的。一个炉火纯青技巧极高超的作者，每一段的字数都不会差得太多，所以这些小说的结构都是非常稳定的。

第一段大约2800字，描述的是新娘玉清和两个小姑子二乔和四美为了婚礼在旗袍店试衣服的场景。其实刚开始看的时候我会以为新娘玉清是主角，故事是围绕着她来展开的。但玉清只是一个引子，从小姑子的窃窃私语中我们有点弄清了新娘和新郎的站位，该怎么形容，政治和社会的地位，总的来说两个人从各方面来讲的关系。然后小姑子提到了婚礼的鞋子——新娘需要一双绣花鞋。那么由这双绣花鞋很顺理成章地将故事引到了这篇最主要的人物——婆婆娄太太的身上。

我觉得这个转场非常自然高明，非常顺滑，无缝衔接。一个小道具将读者的视线从一个主要人物引向另一个更加主要的人物。最重要的角色娄太太就是这样出场的，她要为儿子的婚姻忙前忙后，绣花鞋也没有那么重要，本来是可以买的东西，但她却花了不少力气去做它，最后也是白做。在这里其实我们已经可以看清娄太太的剪影是什么样的了。

第一招是虚招，这句话是火影忍者里奈良鹿丸对音忍多由也说的，在对战的时候，第一招往往是试探对手实力的，所以不能用尽全力或者绝招，也不能让对手看清自己究竟有多少实力。写小说或者讲故事也是同理，在开头抛出一个虚招，起到迷惑读者的作用。当读者渐渐觉得自己能摸到故事脉络的时候，突然将矛盾转移开。

第三段就是在婚礼上，大概2700字，第一段大约2800，第二段大约3500。所以熟练的作者就是这样。证婚人答应证婚后就是玉清和大陆的婚礼，在这里仿佛没有什么特别好讲的。

婚姻的三种时态

我觉得这篇《鸿鸾禧》的笔调和我以前看过的那些张爱玲有点不同。以前看《倾城之恋》的时候，觉得她的文字有点疯狂有点扭曲有点冷酷，带着一点华丽绚烂，有点像冰锥碰到冰块发出的清脆响声。这一篇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太太万岁》，虽然还是很精准地打击到了痛点，但笔调还是嘲讽戏谑更多一点。所以苏童尤其提到说“这样那样聪明机智的比喻，每一个比喻，都像李白吟诗一样煞费苦心，比诗歌随意，比白话严谨。”当然这种精妙准确的文字，现在不在我自我要求的范围内，相比之下现在的我对一个短篇更加在意的是小说的内核。

我个人觉得如果要谈到内核的话要同时谈到主题与内容两个部分，主题情节的架构和内容细节的刻画都要包括进去。内容细节的刻画我现在仿佛完全不行，不知道是不是远离生活的缘故，想着想着就完全脱离现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文笔实在不熟练，就像画素描的时候习惯于三个小时完成一张，你让我深入画长期我只会磨时间，画质感细节什么的，我现在还是不能够做到的。

小说描绘了婚姻的三种时态，拿现在进行时的玉清做参考，那么娄太太是将来时，她在家庭中所处的位置就是玉清将来的位置；两个堂妹棠倩与梨倩，她们对出嫁的急切的期盼可能是玉清在还没遇到大陆之前的心情，是过去时。在开头张爱玲提到说，玉清不想在小姑子面前将自己最终嫁人的喜悦表现出来，这样会使她像个老姑娘。

我觉得文章的重点不是在表现爱和不爱，不是指没有爱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而是婚姻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就是一地鸡毛。娄太太的现在是文中所有年轻女孩的未来，不管是玉清、二乔四美，还是棠倩梨倩，她们的去处都是一样的：就是你为这个家承担起了所有，你忘记了自己的感情，你的悲伤无处可说，倒头来，在这个家庭里你依旧是一个外人。

以上是我的观点，我只写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