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下,人就坐不住了。
急煎煎的冲向阳台,推开纱窗,风就像一群守候在站台的孩子,一见妈妈身影,都欢呼着奔扑过来,以各种姿势挂在人身上。
小区里的灌木、竹丛、各种绿植以及房屋和山峦,都在雨里静默着,跟睡着了似的,笼罩在黎明时分的轻梦中。偶或,一处的枝条颤动一下,那是嘴角漾起的甜梦吧。忽然想起,它们何时不是静默着的呢。
雨季,该是植物们的节日吧,和人类的春节相类似。一场一场的雨,就是一场一场的欢宴。不同的是,人们在节日里竭尽所能地发挥热情、积攒热闹、集体作战,以少量集中的方式排遣驱赶日常生活里丝丝缕缕揪心牵肝无处不在的虚无孤独感。类似一颗大炸弹,目标物有没有被驱赶消灭且不论,至少那绵延数里的浓烟稠雾覆盖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了,足矣。这样狂轰乱炸一番,才会心平气和、有足够的耐心与日常生活相纠缠对弈,直到下一个节日的来临。
植物们在节日里则收敛心神沉思冥想默祷,冬日等待的寂寞风霜的侵扰,春日生长的恣肆拔节的疼痛,夏日的灼烈人们的烦躁,都须经历面对。惟有雨,夏日的雨,一场接一场,淋去尘埃,冲走热浪,锁住人们。惟有此刻,植物才得以更像一株植物,根深土壤,枝叶清亮,以沉静迎接塑造秋之沉静。
心,忽然紧了一下。环顾阳台上的这些花花草草,一样的不时抽出新枝,开出芳花,一样的在风中轻摇,满是甜蜜知足的小模样。可它们没有雨季,它们,是一群没有节日的孩子。我不知道,未来放生的概念会不会外延扩展,也包括植物的放生在内。人类越来越急切的需要自然的陪伴与安抚,能请进室内的都请进室内了。植物不会开口说话,也就谈不上愿意不愿意,最性烈的只有一命乌呼以示抗争,与人类几乎无损,可能连叹息一声也没有,扒拉一下拔起,重栽一棵呗。植物比人宽厚,它们不似人这样思考问题。它们说,别这样想,人类也是可怜,他们从同类中从自身处获得的温情越来越少、疲倦越来越多才会越来越需要我们。谁说得清呢。
还是抬头看天空吧。团团片片淡色的青云,闲淡的散在各处,像鱼群,只要你一个唿哨,它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游向你,咕噜咕噜吐出串串气泡。天气迷蒙,天色灰青,像是佯怒的长者,瞪着眼、青着脸,笑意却绷不住,于嘴角向鬓角飞去。
雨呢,急煎煎的,像是赴一场约会,那锣鼓喧天的架势,该是去迎亲的吧。山川树木、房屋人家、工厂汽车、庄稼作物、野草青苔,甚至泥土,甚至污秽......都是它的新娘。雨水不选择不挑剔,每一滴都欢天喜地。婚礼既成,袅袅的,只余一些祝福,轻言细语的。
这个时候,有鸟飞起,四五知己,小小的黑色的雀儿,于空中翻飞,像是穿花蝴蝶。它们向不同的方向飞去,展眼就不见了。伸着脖子抬着眼,都能感受到那翩跹中难得的喜悦。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城里的鸟儿,梦归处方?
这个时候,对面窗户里的男人微弓着背在水池里刷碗;单元楼口有妇人扔完垃圾去散步;马路上车辆又多了起来快了起来。人气替代雨滴,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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