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

你还记得你打死过一只海鸥吗？

一个人偶然走过来，看见了它。

因为无事可做，就毁灭了它……

——《海鸥》（《戏精宿舍》）

契诃夫写过一部四幕喜剧——《海鸥》，以男主角自杀落幕。

出身不凡，一路走来铺着光明大道，却处处是栅栏，也努力过也进步过，也曾有向往有追求地在生命里留下印记。他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无疑带着光环闪烁着光芒。他有家世，渐渐也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还辗转得到了心仪已久的女主，但最终他决定去追寻自己的归属。其实我觉得与其说归属不如说是另一份未来。身处这个世界最后一刻，他走完了过度于长，长得喘不过气来的路。

而一切的结局——轮到自己掌握，自己结束。

其实早前就对契诃夫的话剧略有耳闻，但记忆一长条读音极其相似的外国名字实在费劲，也就荒置了。最近又重拾是缘由一部现代大学宿舍生活写照的漫画，画风简单，却一时之间反响不小，这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大家都喜欢在不现实的里头看到现实的自己。最初看漫画也就仅仅是娱乐，看看里头不同的人不同的思维碰撞，有火花也免不了有火星。由此及彼地做一个旁观者看着这现世也算是种消遣。可没想到，作者野心勃勃，她要写的不是笑梗，而是人心。就像是只伪装成小白兔的大灰狼，可她不吃人，只总想着把血盆大口张开给你们看，看，他一点都不柔弱，他背后全是伤疤。

引发思绪的是其中的一期海鸥篇，场景显现了宿舍里每个人对剧本《海鸥》的理解和对男主结局的态度，映射着宿舍里每个人的性格和经历，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用心，每个人的纠结，每个人在此之前十八年的人生。阿雪看透了很多，“学人精”希望能尽可能接近和帮助别人，“本地人”被牢牢保护了十八年内心傲气和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单纯，小白表面随和心底却建立起又高又坚固的防线。而在另一个方面更是与男神宿舍的情节牵连，“现充”一步一步想要试图接近欧阳那些在过往里被埋没、奄奄一息的自我和被打死在沙滩上的海鸥，在教师家庭下成长带给欧阳的压力，明线上的猛烈冲击。也许每个人都有不想要别人去接触了解的范围，也许你会为自己画一个舒适区，放一些相对让自己安稳的人进去，但依旧会守着那条线，逾越半步都会使你不安难立。也许你会觉得，别人和你不一样，别人怎么可能真的能体会到你的真实感觉，你经历了那么多，他们怎么会知道？所以才一步一步地被压抑，一步一步地学会去隐藏自己。但是你尝试过吗？尝试过让别人接受你，或者说是让你接受别人，又或者是让你接受自己？

他说，我是一只海鸥。

也许你们，我们都是。

我们都是曾经被绳索牵制的小象，逃不出那片天空，有太多因素限制着我们。所以长大了我们学会了怎么更好地去保护自己不受到绳索的勒伤，我们划定了自己的活动区域，虽然向往却不再轻易越界。

小白和“现充”说，你这样过了，你已经踩到欧阳的防线，你这会把自己从舒适区推出去，你要想清楚。

“但是，如果知道他身前是悬崖，我还不去拉他一把吗？”当“现充”执意要去接近欧阳的生活。

“但是，如果她要自杀我都不去阻止她吗？”当“学人精”在讨论中说起这些。

有一种情况，如果放纵不管只会给当事人带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更大的痛苦，本来是可以逃脱的，也不去干涉吗？

小白翻过了身，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心底建立的防线，也许，到这里，她也开始怀疑了……

不知道我与作者的念想契合度够不够，想到这脑子里就响起了《生きていたんだよな（她曾经活过啊）》的旋律：

“彼女は空を飞んだ（她纵身一跃飞过天空）

鸟になって云をつかんで（成了飞鸟抓住云彩）

风になって遥远くへ（化为风 飞向远方）”

最后那声再见，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而喊。心中是有多少无法实现的自我被压抑，看惯了无法吐露而小心隐藏，那么多心底的防线，只有突破了种种到达最后的那一刻，才真正属于自己。

“没有，这样的死亡没有半分消极。”

“反而是一种崇尚和向往。”

这是我最初听到的时候同行人和我说的，我一直记着。

 “康斯坦丁•加夫里洛维奇刚刚自杀了……”的结局或许也是这样，所以上台下场，人们会说他是一部喜剧。虽然结局没有欢声笑语。

戏台上的喜剧，搬到场下的也是喜剧。那一跃，离了戏台，不一定要是死亡，只要还能找到自己，只要还能找到自己开始想要的自我。

我是一只海鸥。

戏剧是荒诞的，人生却拥有一次又一次的邂逅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