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只黑色的小狗不管不顾地向我奔来的情形。只是我有关那条小狗的记忆已变得有些模糊。一是因为可能时间有点久远,另一个许是我自己也不愿回想起那个有关那条小狗的事情来,怕徒增一些不必要的伤感。
然而总是还要去回忆起那只小黑狗的。记得那条小黑狗来我们家时,我还在上初中一年级。这条狗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带来的。听那人说,这条狗他已经扔过三次了,可是每次它都能自己找回家。如果是一只大狗扔掉了再找回家,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像它这样的还不到一个月的小狗被扔到几百里之外的陌生地方还能跑回来的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用父亲朋友的话说:“这条狗是有灵性的”
我们家向来是喜欢养狗的。尤其是我,就特别的喜欢狗,恨不得抱着小狗一起洗澡、吃饭、睡觉。妈妈常常说我:“你自己本身也是一只小狗啊。”我知道,母亲其实是在说我属相是狗。我自己倒是认为喜欢狗与属相是狗并没有什么关系。于我而言,小狗是那时我为数不多的一个玩伴。
这条小黑狗来我们家之后,我看它一身的黑色毛发,只有眼睛边上那一圈是白色的,我便给它取名叫“小黑”。家里的其他人便也这样叫起它来了。小黑来时,眼神迷离着,显得有些呆头呆脑的。毛发也横七竖八地乱张着,摸上去还很扎手。我见到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时,心里欢喜的不得了,急急忙忙地就要跑过去抱它。这下可把它吓坏了,它一边不停地后退着,一边发出恐惧的“嘤嘤”的叫声。
母亲,走过来,一把将我打开道:“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别吓坏了它。”接着便将一个装有鱼汤泡过的米饭的小铁碗递到小黑的面前。小黑先是继续的后退,直到墙角。看我们走后,它先用鼻子上前嗅了嗅,继而用它的小爪子小心地掏着碗的边沿,碗被它掏得团团地转着圈。它倒是被这碗吓到似的,在墙角瑟缩着身子,只探出半个小脑袋盯着碗里的食物。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饿急了,还是胆子突然大起来了,试着将脑袋伸进碗里吃起来了。
母亲对我说:“小黑认路,吃完饭,你找根绳子将它系起来,省得它又跑回去了。”
就这样,小黑在我们家又养了一个多月,完全养熟了,不再怕它跑回去了,于是便给它自由了。这时的它完全没有刚到来时的胆怯了,皮得像是刚抓下山的猴子似的。它摇着尾巴,扑腾着身体便去追后院里养着的鸡,满院子里追。吓得一只母鸡情急之下展开翅膀扑棱一下从地面斜斜地飞到了后院的墙上,落下了一地的鸡毛。小黑站在地下眼巴巴地看着站在墙上的鸡,无可奈何地只是“汪汪”地叫着。母亲一边骂着,一边急忙跑过来,揪住它的两只耳朵将它撵出来了:“你又要造反了,是不是啊。”
我们家放在地上的鞋从此也就没有一双成功地放在一起过。通常是,一只鞋在厨房里,一直鞋在门口;一只在客厅里,一只在后院里。有时候,看见它正在咬着鞋,一边咬一边使劲地甩着头,有时候用力过猛,将自己摔个底朝天。母亲有时候找鞋找的有点急了,看着它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踱着步子,气得母亲只跺脚,骂道:“你这个害人精,明天就把你送走。”可母亲嘴里的这个“明天”一直没有到来过。
小黑,其实还有一个本领,就是抓耗子,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知道了什么叫做“狗拿耗子了”。那时候家里的老鼠还是比较嚣张的,知道家里没有猫,便肆无忌惮起来,有时候就算是看见了人仍然是一副大摇大摆从容不迫的样子。我们先是发现了家里有几只死耗子,当时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呢,直到我亲眼看到了小黑抓耗子的全过程,才知道原来这是它的杰作。当时的它正趴在阳光下晒太阳,我就坐在它不远处的凳子上。它先是耳朵抖动了几下,随即就迅速地站起来了,侧着耳朵倾听着。这时,我的眼睛也好使,看见一只老鼠正迅速地往厨房跑。只见小黑一个健步扑过去,举起右前爪一下子就摁住了老鼠的头,于是老鼠便动弹不得。小黑又把鼻子凑上前嗅了嗅,又张开嘴巴轻轻地咬了咬了老鼠。像是没意思似的,收起自己的爪子。老鼠见到了逃命的机会,掉头就跑,结果又让小黑一个健步向前,一爪子就给摁住了。如此,几个来回,那只老鼠便被小黑玩的奄奄一息了。我指着小黑道:“你还真是狗拿耗子,不嫌管闲事呢。”小黑上前嗅嗅我的手指,伸出舌头舔了舔,来回摇摆着自己的尾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黑来我们家之后,毛发也养顺了,在阳光下还有金属的光泽。父亲是打渔的,家里常年吃鱼,小黑自然就有吃不完的鱼骨头了。人们都说鱼养人,原来也养狗。我喜欢摸它。从头摸到尾,可是却讨厌它舔我。我一摸它,它就用它那湿漉漉的舌头舔我的手,舔得我痒痒的。它时常会偎依在我的身旁,用它那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身体不断地蹭着我。我有时还会帮它抓痒,它则很享受地将自己的肚子露出来,让我去挠。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个跑过来接我的永远也是它。我常常是骑自行车到村口时,小黑便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扑腾一声窜出来,一路跟着我跑回家。我还没得及停稳自行车时,它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过来,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被它给撞倒。它就这样在我面前蹦着跳着,用舌头不停地舔拭着我。我要是不理它,想拔腿就走,它就蹬两条后腿站起来,用两只前腿抱住我的脚腕。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小黑不管不顾地向我奔来时我内心的喜悦。
然而小黑还是离开了我们,是被狗贩子用药给药死的。当我放学回家,看到躺在柴房角落里喘着粗气,嘴里还冒着白沫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黑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身体像是失去重心般,险些栽倒。父亲在一旁往小黑的嘴里灌着一些药水试图对小黑做最后的抢救。我的心里恨死了这些狗贩子,巴不得他们吃狗肉中毒身亡。除此,我还能拿他们怎样?除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以外,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呢?看到小黑在我的面前惨死,我却不能做些什么时,我的内心除却一阵悲凉之外,便还是一阵悲凉。
直到天黑,小黑已经彻底地死去了。我摸着它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想到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它时,对狗贩子的恨意便到了极点。泪水不知不觉地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到这世上还有成千上万条狗也如小黑这般命运。不,它们的命运似乎比小黑还要悲惨。幸亏邻居发现的及时,才没有让狗贩子带走小黑,否则它的命运必将和那些成千上万条下了火锅的狗一样,成为人类的美味食物,吃进肚子里,然后化为粪便。
对于人类的这种贪婪和残酷,用所谓的“物竞天择”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万万无法说服我原谅的,可是我不原谅又如何,我又能做出怎样的改变呢?
自那以后,我们家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可是当我今天想起小黑时,我的内心还是起了一丝的波澜,或许我应该再养一条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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