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虞候吞了吞口水,将茶汤暖在手掌端了起。他心中没底,人突然立起,为已壮了壮气势,回道:“依了我朝之刑律,包庇罪犯,当是同罪论处,施以腰斩!”脸上,是强撑了笑意,满口茶汤一饮而尽,将此空盏归去了原位。
老人抬了头,道:“子曰,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想来,宫中那人,非是要赵大人讨了话回去。”
“确实,非礼也。”都虞候整个人绷了直,回道。
老人像是照了铜镜一般,照了他这人,二人暗暗对峙之后,竟对都虞候生出几分好感来,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周人臣子中,赵大人,应是人中龙凤了……”
都虞候略显了急躁,道:“赵某只想知,世子人在何处?”
“莫急,莫急……”瞧了老人,是和善了许多,他思前想后,道:“吾王,自比唐太宗,此举,大为不利!”起了身,接了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赵大人,传话于王上,赤子无争,此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太公曰,大智不智,大谋不谋,大勇不勇,大利不利,赵大人问老鄙,人在何处,人在天下处,人堆堆里。”他呵呵笑之,无间又道:“仍是那句话,古往今来,秦国强大,却生西汉,东汉末年,再分三国,这千百年后,我周人又何在?”
都虞候听了,愣愣地回了道:“是,是……”
适才那句话,这听者,是莫不震撼。
老人沾了茶水,在桌上划了几笔,很快转了身,淡淡道:“不送了。”
长桥石拱之上,滴水成冰,好几处,连成了冰条,有处尖峰它断了一截,砸去了河面,将薄冰戳了破。都虞候从陋室走出,口中呢喃,不解道:“点检作天子?”
此五字,他思了好久,仍不得其解。
城外,马车疾驰,在雪地轧出两条轱辘长印。
在其车内,抱了一对新人,可那女子气若游丝,唇印发紫,瞧样子,是中了毒。
风雪无休,清瘦一少年,脚尖踏在树梢,踩落了几处积雪,飞去好远。他白衣徐徐,手摇一把镂空铁扇,面部之白狐遮了他大半脸孔,少年使出内力,传音道:“曲二娘,念在你只是初犯,速速归还镇派之宝,岐山上下,定既往不咎,不然,休怪我清理门户!”
眼看,人离马车快不远了,女子躺在男人怀里,抬眼道:“莫郎,《太乙》,万万不可交出去……”
男子紧握女子的手,道:“为了经文,值么?”
女子道:“你莫家人,本武统不正,这才遭了祸,《太乙》乃我派筑基密法,定能颠倒乾坤,救你父亲,救你一族,只要……回了莫家堡,那小子一旦对上莫家人……”她一口气忽喘了很急。
男子见女子这般痛苦,抱她更紧,唤道:“二娘!”
马车突然倾斜,男子赶忙撩起幽帘,牵住缰绳,泥石破雪地钻起,挤成一小座高山,拦住二人去路,才惊了马儿,乱了蹄子。
男子伸去脑袋,张望后方,只见白衣少年手中铁扇一摆,质问道:“曲二娘,你勾结外人回岐山,盗走《太乙》,可对得起宗主?”
“五弟……”这会,男子扶了女子下来马车,她手捂胸口,又道:“情一字,世人难逃,二娘并无过错,咱岐山六人总归是结义一场,何必如此,需要这般赶尽杀绝?”
少年冠上发带飘起,他停了在那,恼道:“冥顽不灵!”铁扇忽地被甩出,朝了对面男子处旋转着飞去,“铮”地一声响,男子拔剑去挡,连连后退。
“二娘,为了一个男人,你!是铁了心么?”远远,其声音如浪潮一般,时而尖锐,时而沉闷,回荡着涌来。
曲二娘觉了不妙,’这孪生子怎也跟来了?’
此时,铁扇已回去少年手里,他健步如飞,奔来男子跟前,大喊:“不交出《太乙》,我便杀了他,再来清理门户!”说罢,二人斗了一处。
男子接了数十招之后,变得吃力。
但少年却尚未使出一半功力,他,或东或西,似鬼魅一般,前攻后袭,很是戏虐。蓦地一闪,他手中扇面一收,把人击倒在地。少年仰头大笑,回头瞧向曲二娘,催了问,道:“交,或是不交?”
曲二娘煞是急了,仍不松口,回道:“此,绝无可能!”
很快,男子爬了起,少年则又重重地一击敲在其剑身,这力道竟是将男子手中武器给震了断,少年铁扇一开,蔑视道:“沽名钓誉,你这贼子,当不可活!”后又一记拍打在男子胸口,道:“莫家堡之人,是否人人像你这般,贪得无厌!”残剑已埋入雪里,男子他口喷鲜血,身子软倒了跪地,而这一幕,是要把曲二娘给逼上了绝路。
“五弟,我曲二娘可对你不薄?”她十指成爪,周身血雾环绕,“《太乙》是我盗,雪女也是我伤,可我因此遭孤蝉所蜇,二十年修为,被蚕食了大半,难道,还不够报应吗?”
“是血煞大法?”突然,从雪地底冒出个头,道。
紧跟了,远处又飞来一人,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一副乞儿装扮,把方才那人给拎了出,大喊:“今不躁!”顿是气恼呼呼地在其脑壳上一敲,“让你快,你快!”
“你又敲,又敲!”这人很矮,且胖,好似个冬瓜站立,他手中提了把乌金镰刀,是又又跳,道:“今太急,你要是再敲,我跟你急!”今不躁脖子一伸,张嘴露出颗大金门牙,又“咦”了一声,唤道:“五弟!”
见了少年,今不躁立马变了乖,满是笑意,可不知是怎地,他好似是记起了什么,往大腿上一拍,赶忙躲了今太急后头,扯了嗓门喊道:“曲,曲二娘!”
他把头埋了今太急裤腿,时不时把头探出来,眼睛一眨一眨地,又道:“曲二娘,我是怕你,可如今,你已是岐山罪人,我定……也是不怕你了。”但马上又缩了回去。
曲二娘走了向前,并无理睬这矮个胖子。
男子回了头,对其喊道:“二娘,切不可发功!”说罢,便向她爬了去。
曲二娘强忍住泪水,对男子笑了笑,并把经文一抛……
刹那间,她两眼血红,封闭了周身经脉,引孤蝉之毒,上升罗刹功法,达二重九界,正强行突破,很快,就入了三重境。
男子接来经文,拼了命喊:“二娘,你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努力站起,曲二娘与少年已经缠了斗在一块。
“二娘……”男子不断追了二人后头,在雪地上跌跌爬爬。
那头,白衣徐徐,少年疾步退了后,嗓音清亮,眼神却冷,道:“交出《太乙》,这般下去,大罗金仙也救你不得,又何苦哀哉?”
红衣飘飘,曲二娘手臂缠满了黑纹,回道:“已顾不得了。”
风越大了,雪也更急了。
红衣血红,头顶凤钗也歪了,罗刹血爪左右轮换,再次袭去,少年见她强行逼退自己,显然已生了杀意,但也硬生生被越逼越远了,只是,曲二娘毒发数次,也愈加频繁,满头乌发渐渐变成了白发。
今太急、今不躁二人也已缠上了男子,一人镰刀正攻其下盘,一人则击落了他手中兵刃。这会,男子仅赤手空拳,如此下去,怎能耗过他二人!
不远处,是旗帜飘飘,大批周兵正朝了此处赶来,而走了最前之人,是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他见前头有人影打斗,道:“此地,离皇陵不远,竟有人敢在此私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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