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您还在这里啊。”
2104朝正坐在喷泉旁边的珀尔修斯挥挥手,兴奋地跑过去。
然而,珀尔修斯满脸不悦,看上去刚刚经历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您怎么了?”2104关心地问。
“没什么,吃了某家伙的闭门羹而已,常有的事了。”
他看都没看一眼他自己,嘴上却又开口问:“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我是指你的第二轮考核。”
“哦,那个呀,嗯——怎么说呢?”
2104在珀尔修斯旁坐下,开启一段思考。
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最近受天气影响,城市一直被阴云笼罩,直到现在才终于飞进了一片晴朗的空域。
该怎么说呢?
2104不禁歪起脑袋,很快又被天空中飘来的一朵线条优美的云勾走了思绪。
“哇,先生快看!好美的云!”
“啊?”
珀尔修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扫了一眼,反应无比平淡。
“呃……”
珀尔修斯先生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不瞒你说,其实我是个画家,”2104又说。
“看出来了。”
“不,我是想说,我——我是个比较厉害的画家。”
“哦?”
说到这里,珀尔修斯总算流露出了一丝兴趣。
“说说看。”他说。
“嗯——比如说,我的画要是被卖出去,据说可以卖到很大一笔钱。”
“据、说?”
“啊哈哈哈,因为我自己并没有卖过……”
见珀尔修斯没有反应,2104便继续讲:“我给很多人画过肖像,我希望,她们在得到我的画后,能把那些画卖出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珀尔修斯问。
而2104则尴尬地笑了笑,他像是自语一般说:“为什么……为什么呢?”
“大概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点吧。”
“所以,我才会来王廷参加宫廷御用画师考核。”
2104低下头,右手按住胸前,悲伤袭上了他的脸庞。
“所以,我才会来王廷参加宫廷御用画师考核。”
珀尔修斯想起了2104曾说的这句话。
所以的前提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参加御用画师考核?在自己被确认是凶手的前提下,他不怕自己被发现吗?
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王廷。
难道,他想要……
就在珀尔修斯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与此同时,审判以进入辩论环节,公诉人大声朗读着公诉词——
“据王廷调查,确认嫌疑犯2104就是本次事件的犯人。”
“其证据有三:”
“一,据画风流派分析,我们在第二轮考核中发现嫌疑犯2104的画作表现出了与裸画相同的风格和艺术流派。”
“二,街头神秘画家维纳斯,乃是此流派的登峰造极者。在裸画上也体现出了维纳斯强烈的个性特征。我们调查访问了所有接触过维纳斯的人员,根据调查者情报,我们大致推出了维纳斯的身高,体重以及基本面貌特征。而嫌疑犯2104大致吻合。”
“三,由于凶手作案时间不明,动机不明,王廷调查了嫌疑犯2104的身世。父亲从事机械修理工作,母亲从事服装设计工作。父母两人皆死于百年前的武装叛乱中,被王廷旧军队击杀。”
“我们有理由认为嫌疑人2104的行为是一种对王廷的报复……”
被王廷旧军队击杀!
珀尔修斯望向2104,而他跪着低着头,不见脸上究竟露出了怎样的神色。
百年前——正是历史上,克洛诺斯推翻乌拉诺斯的时间节点。
但实际上,想到这里,珀尔修斯身形微微摇晃,大脑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全身都湿透了。
他吃痛地闭上眼,不知又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竟看见了一位本绝不可能出现于此的人。
“洛……七?”
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他站稳身形,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面前的人。
洛七略过不知所措的珀尔修斯缓缓迈步前进,军队也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纷纷朝她举起了枪口。
面朝漆黑的枪口,洛七丝毫不惧,她阴沉地愤怒地朝2104的位置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
她那美丽的绀紫色长裙似乎是被风刃刮破切成了碎条,原本蓬松精美的大波浪裙摆此时染上了粘稠浓厚的猩红,她裸露的左大腿不知是被什么锋刃利器划过留下了狭长的伤口,血液一点一滴地从她身上滴落,滴落在她裸露的双脚。
随着她步伐的前行,摇摆的金棕色辫子随时都会松垮掉,她的脸色分明憔悴无比却在此时偏要瞪大双眼,咬紧嘴唇,那副深紫色蝴蝶镂空面具也濒临破碎,被她的右手紧紧握住。
那真的是洛七?他没看错吧?
平常,那个打扮得像个男人一样的老土洛七,为什么会在此刻会穿上如此华丽的衣裙?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此时,雷云翻滚,掀起一阵低沉威武的怒吼。
“哦?那个人!那个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审判长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其他座位上的人也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究竟,她是怎样进来的?
银庭四周皆设有高达五公里的高墙,从银庭八百米以上的六公里空域里设有高速垂直风场,就连唯一的门关也有士兵守卫。
“哦?”国王露出惊奇的目光,他竖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闯进的女人。
“真是美丽的人啊。可会场已经关闭了,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你怎么看?”
国王问向身后漆黑的阴影,阴影里潜藏着一位身穿黑袍的青年。
“回陛下,恐怕是从上面的风场俯冲下来的吧。”
看上去十七八岁的青年毕恭毕敬回答着,他的语气稍顿,又说:“不惜身体被风刃割破也要来到这里。看来,她已做好了觉悟。”
“什么觉悟?”王问。
“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青年轻轻答。
洛七拖着受伤的左腿一步一步挡在跪着的2104面前。
“喂,上面的人,给我听好了。”
洛七深吸一口,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维纳斯,是我啊——”
在场看客无不惊讶,审判长惊讶得来不及扶起滑落的眼镜,座位下的五大臣和众律师们也直直得看向洛七。珀尔修斯和2104也震惊地看向她。
会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然而,沉默不过几秒,沉默就被一声枪响打破——
“嘭——”
子弹划破空气笔直地朝洛七飞去,击穿了她的身体。
“洛七!”2104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
深紫色蝴蝶镂空面具随着主人的倒下彻底化为了两半,落在了一边的地上。
2104不敢相信地看着被击穿的洛七,他奋不顾身地挣脱士兵的束缚,奔向倒下的洛七。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
珀尔修斯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洛七在最后即将倒下时,似乎看向了他这边,倒下的那一刻,她却露出了微笑。
看向他的含泪的双眼依旧妩媚动人,却在那时多了一份请求。
“洛七?”
珀尔修斯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他抱着头直直跪下去。
雷声呜咽,似乎也在对于洛七的离世而感到悲伤。
2104抱起瘫痪在地的洛七,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无法睁开那双妩媚的双眼了。
“洛七,洛七,洛七……呜呜呜呜……洛七……”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开的枪?谁开的枪!”
审判长气地直蹬脚,他气冲冲地跳下高台,环顾四周。
“别让我抓住你!啊,你最好给我自首!”
“那个,抱歉,实在抱歉……枪不小心走火了。”
一个士兵紧张地从队伍里站出来,他低下头,不敢面对火气旺盛的审判长。
“你可是当兵的啊!怎么连这种错误都会犯!王可是在这里啊!你这让我把脸往哪儿放啊!”
“如果你开枪打死的是个贵族,你让我怎么交代啊?”
审判长激动而又悲伤地说着,似乎下一秒他的脸就会急得掉下眼泪。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我……我……”
士兵见自己捅出了个大篓子,连忙弯腰道歉,害怕得似乎也要哭出来。
“唉哟!这可怎么办呐!”审判长急得眼泪掉了下来。
“审判长不必担心,刚刚这位小兄弟开枪打死的不是贵族。”
“啊?你谁啊?你没看见她那身装束有多么华丽不凡吗!”审判长抹掉眼泪,擦掉镜片上的眼泪,仔细一看,居然是那位来自侧王廷的脏小子!
“是你?呃——是吗?”
很快,他又摆出趾高气昂的气势。
“是的。大人,您开枪打死的不过是一介来自下层的——”
珀尔修斯努力保持镇定,他咽下口水,用刚才的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说,“没有身份的贱民而已。”
“呼——原来是这样。可把我这老骨头给吓坏了。”
审判长说完,连忙跑回高高的座位上。
他咳嗽几声,又敲了一下案板,摆出威严的仪态,“咳咳,刚刚出了点小岔子,不过都不重要。那么——审判继续开始吧。”
“什么?不重要?刚刚可是死了个人啊!”
2104愤怒地站起,他不顾士兵举起的枪支,向着高台踏出一步。
“下层的居民就不是人吗!为什么要说的那么轻巧!”
霹雳的紫色雷光自附近的云层落下,2104的右手摸进胸口,握住了那把小刀。
“你们难道就不负一点责任吗!”
随着他的怒吼,天空又爆发出一阵轰响。
见他下一秒就会掏出无名武器,珀尔修斯快步拦在他面前。
“等下,2104先生。”
“珀尔修斯?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啊?”
“请不要拦我......”越说他的声音越是难闻,2104不甘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珀尔修斯趴在2104耳旁轻声安慰道:“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接着,他又站起身,站在2104面前,直直地与审判长对视。
“哦?侧王廷大人,您这是要?”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廷竟也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硬把女说成男了。”
珀尔修斯镇定而又坚决地说。
“哦?侧王廷大人是对公诉人的辩词有什么不满吗?”
“最近,我也在调查此事。这一点,您身旁的外务大臣是知道的。他在银庭广场上见过我,知道我也在调查此事。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他。”
“此事为真?”审判长皱着眉毛问向身下的外务大臣。
“呃……不知道。”
见外务大臣不肯说实话,珀尔修斯便只好说:“外务大臣,难道您不记得了吗?那天阳光正好,我还狠狠地奚落了您一顿呢。”
“那天,您可是说对于调查维纳斯真实身份一事,您其实早在心中就有了人选。”
“喂,等下!”
“而且您还背着联合寻找的其他大臣,偷偷给王写信,说您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不是!不要听他瞎说!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对他说这些!而且,被奚落的人是他!不是我!”外务大臣站离座位,激动地解释着,并没有注意到他说漏了嘴。
“哦,也就是说,您承认那天和我在一起了呀。”说罢,珀尔修斯便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
“外务大臣,请不要再解释了。”黑袍的行刑大臣说完后便站起身,坐到了一个离外务大臣较远的位置。
“咳咳。先不说这个,您快坐下吧。王还在这里呢!”审判长不禁厉声责问道。
“不要管我,你们继续就是。”国王说。
“感谢王的宽宏大量。”审判长说,接着又看向珀尔修斯,“咳咳,我们知道侧王廷大人也在调查此事。那么您又找到了哪些证据?”
“民间都在流传维纳斯的形象,而这些形象无一例外皆是美丽大方的女子。怎么可以因为2104外貌与她相似,就可以一锤敲定2104就是维纳斯呢。”珀尔修斯说。
“但据收来的证据——2104在考核上提交的画作中很明显地体现了维纳斯的个人主义风格。”
“不。还是太草率了。”
珀尔修斯解释说:“风格人人可以模仿,要模仿出维纳斯的艺术风格也并非难事。”
“并非难事?我们的侧王廷大人看来不懂艺术哇。”
“哼。竟有人说我不懂艺术?”珀尔修斯冷笑一声,随着下意识他竟然将这句不属于他自己的话脱口而出。
脑海里闪过的一瞬画面以及那些浮现的回忆正一点一点狠狠撕咬着他的内心。
珀尔修斯不禁皱起眉毛,他极力让自己保持常态,忍住脑袋里传来的痛苦,继续说:“要是2104常年累月地与维纳斯相处,并向她学习画画呢?”
审判长疑惑地逐个看向身边众律师们,可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
珀尔修斯继续说:“你们难道一点不怀疑刚刚那位女子的身份吗?”
“绀紫色波西米亚风长裙,深紫色镂空面具,身材高挑的女子,不是很符合维纳斯的特征吗?”
“你是指,刚刚那位不小心死于走火的贱民是维纳斯?”
“我可没这样说。但很显然,她极大可能就是。”
珀尔修斯补充一句,“她在死前,不也大声说,她才是维纳斯吗。”
“但我们不能让一个死人开口说话。无法判断那个贱民就是维纳斯。”审判长严肃地否决道。
“啧。”
死老头,快给我承认啊。
珀尔修斯快要忍耐不住了,愤怒之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他现在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碎掉的炸弹。
“洛九,你怎么认为?”王再次问向身边的青年,青年闻声不动,他犹豫着是否上前。
“出来吧,洛九,也是时候让他们认识你了。”
王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此说道。
洛九闻言,便走出阴影,立于高台边缘。
他放下连衣帽,就在此时,风吹过他乌黑的头发。一遍遍响彻云霄的雷响竟因他的出现而逐渐平静,像是无声地驯服了狂躁的野兽。
珀尔修斯也注意到了有人出现,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竟也正注视着他。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晦涩难懂,珀尔修斯微微皱眉,一股熟悉的感觉悄然从心底浮起。
这个人他在哪里见过吗?
“王,恕臣冒昧,臣认为侧王廷大人此话有理。”
“哦?”
洛九收回眼神,他转而敬重地朝王单膝跪下,两手作揖低下头说:“王,我认为那名那名男子不可能是维纳斯。”
“说来听听吧。”
“想必维纳斯是那心思缜密之人,否则,其人身份在王廷的调查下必定会水落石出。然而,维纳斯的身份到现在依旧成谜。”
“王廷上下都在寻找裸画的主人却并没有走漏一丝风声,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并且,五大臣联合用招聘宫廷御用画师的借口调查上门的画师。而这位平民在这种特殊关头却还要报名,并且在考核中运用了被重点关注的艺术风格。”
“臣以为,维纳斯不会蠢到自投罗网。”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呢。”
“并且,据多位被维纳斯当做模特的女子们所说,维纳斯是一名仪态端庄,举止不凡的美丽女子。”
“而这位男子所言所行皆不符合,请王衡量。”
说罢,洛九将头埋得更低。
王在座椅上思考片刻,很快,他站起身,大声宣布:“我宣布——”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高台上的王座屏息凝神地聆听着。
“嫌疑人2104——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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