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房子

      昨夜做梦梦见一个人要领我进一间黑房子，在低矮的牛毛毡和茅草前沿（四川老家的人往往在瓦房的跟前搭一个类似遮阳棚的结构，以前多是牛毛毡和秸秆那种经常给下面放杂物或者水缸那些）我死活不愿意进去。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焦急以至于我惊醒还出了一身冷汗。

  在记忆深处的这间房子为何使我如此害怕？这房子是唯一我们队我没去过的一家。主人的大名我早已忘掉，只记得是父子两个。父亲村里人都叫他闷娃子，这并不是说他有多沉默寡言而是他干什么事都呆头呆脑，也许用呆头呆脑并不合适凌辣狠厉好像也不全对。对于四川话的这个“闷”字一时之间我实在难找合适的词来解释。儿子叫龙儿子，他经常挨打。他们家在高处我们家在低处，时常因为他的哀嚎吓得我心惊胆战。以至于有时候做错了事，大人们就吓唬我们说“闷娃子来了”。我也有挨打犯错的时候，但是我更庆幸自己没有那样的老爹。

  闷娃子他们有时候也称“闷罐子”，这闷字可能也含有蠢笨的意思吧！有一次我和我表叔在他们家山对面放牛，他在地里调教刚买的牛。刚买的牛还不会犁地，需要人叫它如何走犁沟才会。我见过父亲教牛，拿着金竹枝子不断的拉纤绳嘴里唱“毛牛儿转嘿转，犁沟上……”我跟在后面新翻的地里捡白夫子（一种植物）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可是闷娃子拿的是手杆那么粗的木棒子，牛一旦没走好他就放下犁头，两个手举着木棍使劲的打，跳起来的打。牛跑也跑不掉，一沟还没走到头，那头牛就直接趴在地上等他打。在农村牛也是家里的一个主要劳力，把我和表叔看的目瞪口呆。表叔说“这天杀的，下辈子他也变牛”。他除了打牛还经常打他的儿子，按理说他就这么一根独苗应该好好待着，可是他偏不。据说他老婆也是他打跑的，他老婆家是种水田的因为智商有点问题便嫁给了他。我们那里是山上她不会放背篼，放不稳就滚了。因为这个他就打她，打的地方一直疼到医生那里去检查，外面已经好了可是里面已经化脓长蛆。娘家人看不过就接走了。就给他留了一个儿子，他打他的儿子也是打牛似的打法。他在家里打黄豆，把龙儿子吊在梯子上。打黄豆打累了就去打他儿子，打儿子打累了就去打黄豆。整整哀嚎一个上午，村长知道了才去把他儿子解救下来

  小时候总想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觉得这就像电视剧里的正面和反面人物一样。好人从内好到外，坏人从外坏到里。家里人都说让我不要和龙儿子玩因为他爸爸坏，他小叔坏。农村人讲话“他们那一窝窝都是坏的”可是因为他经常挨打，我从内心来讲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好的孩子。我念一年级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孩子不多六七个的样子。最前面一个大孩子最后面一个，把我夹在最中间，从第一个开始数落我，或者骂我。讲一些很难听的话从他们父母那里学来的，其中有些意思我都不明白。那会我还没学会骂人，可能以后骂人都是从那里学会的。后来我为了躲避他们，要不就跑在最前面要不就溜在她们后面。有一次我落在后面了就和龙儿子一块，他是不爱回家的因为经常面对毒打。有时候他也逃课，跑到深山老林里，有时候躲在玉米地里偷些花生黄瓜之类的充饥，但是最后总是被他爸爸抓回去，又是一顿毒打。那天我央他给我讲个故事，他就问我“你知道吊死鬼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他就用手比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还把眼睛瞪得老大，把舌头伸的特长，他说那就是吊死鬼。我有些害怕就不敢和他讲话了。

有时候为了逃避毒打，他装疯卖傻。念书的时候他比我大两级，因为是村校。三年级和五年级在一个教室里，他不看书对着天花板乱吼，老师也嫌弃他。那时候都是我们自己带饭，学生自己烧水蒸饭。有一次我看见他带的是咸菜包子，那个包子比他盅盅（茶缸子）口子还大，他的手因为经常挨打一年四季都肿肿的也像包子，他取出来的时候包子已经变形了，而且可能苏打放多了看起来黄黄的。我当时就在想我母亲蒸的包子比这好看多了而且还小巧这就是没有妈的孩子，他问我吃不吃，我连连摇头。

  他五年级念了就没有念了，我经常在他们家房子下面我们家的树林里放牛。有一次我和弟弟在放牛，同队里的小女孩在他们家地边割猪草，她们都快割满一背篼了。龙儿子过去给她们说:他们家的地里是打了农药的，回去猪吃出了问题不要怨他没给她们讲。那几个小丫头吓坏了，赶快把背篼里的草倒出来，去别的地方割去了。过了一会我看见龙儿子背了一个背篼出来一趟一趟的把那些猪草背回去了。有时候我和弟弟很无聊就在那个斜坡上滚牛嘴笼玩，有一次他见我们玩得开心。就跑来给我们说你们这多无聊，他去家里拿了两根扁担（光溜溜的没有扣子的）他给我们示范坐在上面，用脚蹬着前面一个小小的木钉然后一下就在斜坡上滑走了。我一根他一根，我弟弟就坐在我们后面当乘客。从来没有玩得那么开心，可是玩了没多久我妈就把我们叫回去了不准我们以后和他玩。第二天我们去放牛的时候，他又拿了两根扁担来，我们就不和他玩了继续滚我们的牛嘴笼。我看见他神情没落的回家了。

    后来去桃龙念书了，住在学校里见他的次数更少了。听见大人说他经常把大石头滚在我们家地里，我们家地里也有好多他折的纸飞机。我想也许他是想飞走离开这个地方。

  后来又一天他真的走了，白天他去我们家旁边的庙里烧纸一直盯着我们家鹿圈旁边的一颗鸭腿里树看。那会应该是八九月分吧，鸭腿梨熟了还结得蛮多。我就和弟弟商量他肯定要偷我们家梨。我和弟弟就把家里的黑狗牵在树下还给树下放了很多刺。爸爸回来说我们“你们觉得自己家有两个梨了不起吗？谁看的上偷梨呢？”他就把狗牵走了。后来听说那天晚上他真的来偷梨了，爸爸半夜听见狗叫就出去看，在鹿圈房顶有个人拿了一个树枝桠当做掩护。父亲就说“半夜干嘛，我知道你是龙儿子”他一下就从三四米高的房顶上跳下去了，跳下去缓了一下就从大路跑了。

  后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是前两年听妈说龙儿子带了一个女朋友回来看了看。我妈形容他是“帅呆了”说他女朋友“小巧可爱”他爸爸已经被继子打死了。

  孩子是上天送给父母最好的礼物，而不是用来发泄脾气的东西。在给你的时候是一张白纸，你要做到的就是如何保护他不受伤害好好引导他。不要在他完全自立之前把他毁得一塌糊涂。

写意

    我只能遥祝他能过得好，从前这个世界对他的善意太少。希望今后他能找到从前丢失的快乐，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灵魂强大，内心才能屹立不倒。相信从前吃过太多苦的人都会通过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