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墨阿宝
十方堂前除草妖』
——孟昱
1
“吃饭啦，钱来啦。吃饭啦，钱来啦……”
噌的一下，我从床上挺起身子，四下寻找声音的源头。
“额……”我盯着离我不远处的鹦鹉，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用想都知道是末微给我整的“叫醒鸟”。无奈的摇了摇头，点起一根烟，坐在窗台上醒盹儿。
却发现，院子里有一个人影在晃。
“蜗牛精。”是末微，除了她没人敢进我房间。每天起床末微都会来看我一眼，据她说是因为怕我猝死，久了会发臭，所以就来检查一下。
我答道：“瞎说，那是钱。”说罢，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都顾不得洗漱便赶紧下楼“接客”。额？这么说好像不太好。好吧，是迎接客人。
来到楼下，透过窗子，我看到的是一个背着巨大包袱的小丫头，正在我的客栈门口转悠。从大门转悠到后门，又从后门转悠回前门，不停地打量客栈，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心想，这小丫头怎么还不进来？难道不是来住店的？只是来观光？……想了非常多种可能性，却都只是可能性，想得多了也就懒得想了，索性就坐下安静等着她进来。
可直到太阳爬到了头顶，那个小丫头仍然没有半点要进来的意思。
终于，我忍不了了。这小丫头转了这么久，到底是要作甚？！这到底是来晃悠的？还是来住店的？晃悠可以，晚上来行不行，还可以帮我巡逻巡逻……
实在是忍不了，这要吊我胃口到什么时候？！我放下茶杯，走出客栈，来到院里，径直的走向还在花圃前徘徊的小丫头。
“妖怪，你孟爷爷在此。你要作甚？速速道来。”奈何我是个急性子，脚刚踏出门口，就忍不住喊了一句。
这一喊，惊得小丫头立马拔腿就跑。但跑没几步，便僵住了。
2
刚思考着她为什么停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在抽搐的腿。“哈哈哈……”看到这一幕的我不厚道的笑了，这小丫头其实是因为腿抽筋跑不动了。
听到我笑，小丫头不仅腿抽，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我转到她身前，看看这小丫头是什么表情。
“豁！这……”眼前的小丫头，此刻的脸就像刚淋过大雨，整张脸全是水，准确的说应该是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小丫头的眼角滑落，却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心里一紧，完了完了，把小丫头吓哭了。怎么办？扭头看向楼上的末微，却看到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别哭别哭，你别怕。我只是想逗逗你，你……别哭嘛。”一时间我也手忙脚乱了，还隐约听见楼上末微咯咯的笑声。
没心思搭理末微的嘲笑，眼前这个小丫头才是最棘手的。刚才没仔细看，面前这个小丫头，一头浅棕色短发，五官精致，她那正流着眼泪的粉色大眼睛，更是让人惊艳。即使是在哭的样子，也甚是讨人喜欢，就是她背上巨大的壳和她娇小的身躯形成强烈反差，让人觉得有失美感。更关键的是，她的长相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或许是我强大的亲和力发挥了作用，小丫头眼泪慢慢地止住了，原本咬着的嘴唇也放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我。看到她不哭了，我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走，我请你喝茶当赔罪。好吗？”
可能是转悠了一上午，小丫头确实渴了，听见我说请她喝茶，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马上疯狂地摇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我走……走不动。”
我一拍脑门，人家丫头还抽着筋呢。俯下身子，抓着她的小腿，用末微教的办法，三下两下就让小丫头恢复了。
“现在好了？”我问。
“嗯，谢谢！”
“那走吧，请你喝茶。”
她跟着我进了客栈，请她坐下，我便给她泡上了这里的特产茶————鹧鸪茶。（鹧鸪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茶，只经过了最初的加工，采用一种野生的乔木树叶晾制而成，并没有像其他茶叶一样有杀青等传统工序。因此，鹧鸪茶的茶叶看起来非常大，泡出来的茶水清香中夹着一种植物特有的味道，汤色清亮、口感醇厚、回味甘甜悠长。）
“请。”
说着把刚泡好的茶递到了小丫头的面前，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茶，或者是害怕我毒害她。小丫头盯着茶看了很久，还嗅了嗅，这才端起茶杯，饮尽里面的茶汤。原先因为生气而聚在一起的五官，终于回归到了它该有的位置。
3
“你从哪里来？”看她放松了下来，我便找话和她侃了起来。
“这是什么茶？”回归平静的她声音很稚嫩，也很甜，只是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然她没有接我的话，我只好先回答她的问题：“鹧鸪茶。”
她轻声重复我的话，应该是想记住茶的名字。接着，她把空着的茶杯递到了我的面前，还冲茶杯努了努嘴，道：“我还要喝。”
小丫头可能真的渴了，我笑了笑，便给她倒上了茶。我也不说话，就安静地看着她喝茶。这次，她没有像之前一样一饮而尽，而是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品着我的茶。
待到丫头喝完手中的茶，端端地放下茶杯。我才继续试探道：“真的不能介绍一下自己？”
小丫头看了看我，嘻嘻一笑。“我叫阿宝，家在灵山脚。今年五百岁了。”说到这，她又喝了一口茶，笑得更开心了。“我喜欢这个茶。”
我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小丫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蹭蹭的跑到门口，抱回一个花盆，放在桌子上，道：“凡入此客栈者。门前自领一花盆，盆中有一种，一种可育两花，花有灵，依客所述之事，种生紫阳或百日。紫阳包容不悦，百日恒存欢愉。对吧？”
“对。”嘴上虽然这么答着，心里却开始纳闷了。既知客栈规矩，或是住店，或有所求。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进来呢？
正当我想把心中疑问出来时，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又抢先开口了。“都说你们十方望紫堂好，我在外面逛了一上午，也没觉得有啥好的呀，除了门前两个花圃，其他东西和我的‘豪宅’相比还是差点。”说罢，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壳，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阿宝这小丫头实在有趣，她转悠一上午竟是在和我比房子！
我这才仔细观察她的壳。形状上和普通蜗牛的壳没区别，重点是颜色，一般的蜗牛精，壳大多都是褐色或是黑色，而阿宝的壳是绿色的，翠绿至极，在阳光下我才发现，这个壳竟然是半透明的，就像一块大大的绿色翡翠。
我才明白为什么阿宝会将她的壳称之为豪宅，这样的壳在妖界绝对是稀有的存在，里面的空间可能比我这家客栈还要大得多，想到这里，确实是在下输了。
4
但是她不知道，之所以人们说这好，不是因为装潢，不是因为设计，也不是因为景观，而是因为“生命”。每一个路过的旅人，住客，不论寿命长短，不分种族，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或喜或悲……这才是十方望紫堂存在的价值。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条线，那么十方望紫堂就是点，有的线经过这个点，与另一条线产生了交点；也有的线经过这里，发生了转折；当然还有的线经过了这里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方向……
但是这些我都没和她说，因为她年纪还小，告诉她这么多她也不太能理解。所以我是只能告诉她：“将来，等你长大一点，可能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你就可以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被世人赞颂。”
“等我再大一点？爹爹也常这么说，所以阿宝决定要快点长大，这样就能懂很多很多东西。阿宝也会变得很厉害，这样就可以保护很多很多人了。”或许是触碰到了她心中的什么，阿宝原本摸着自己“豪宅”的手更轻了。
阿宝的动作我看在眼里，我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说话，又给阿宝把茶添满。
沉默了许久，阿宝终于开口道：“老板，我爹爹……是墨距。”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茶壶不受控制地从我的手中滑落。“墨距是你爹？！他现在在哪儿？”
来客栈的客人只知道十方堂门前两个花坛永远种不满，却不知道这两个永远种不满花的花坛就是出墨距之手。
这位友人，四百多年前开始便再也没给我回信，替我送信的人回来告诉我，墨距的家乡已是一片焦土，半个人影都没有，信是没办法送到了。这件事我一直惦记着，也派人去找过墨距，可都没有结果。如今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你让我怎么淡定？
5
“爹爹他……死了……”阿宝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变得略微发白。
“死了？！怎么回事？你快说！”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盯着面前的阿宝问道。我没有理会阿宝说这句话时的反应。我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我派去找他的人回来告诉我他家已是一片焦土时，我就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墨距会死。
此时的阿宝已经哭成了泪人，但还是强压着气息，哽咽地告诉我。
四百多年前，人类的除夕之夜。正是年兽觉醒之时，年兽放火烧山，乘机扑进村庄大杀四方。墨距心善，不忍见村民们无故被杀，便现身对抗年兽，以保护村民们。可是年兽，毕竟是上古恶兽，墨距不敌。生死关头，墨距让妻子带着阿宝离开，自己燃烧精元拼死一搏。
最后，墨距牺牲，年兽断角而逃。而村民们大部分都没能逃过大火，只有少部分年轻力壮的男子，抱着孩子逃了出来……
“这傻货。怎么这么傻……”此时眼前一切事物在我看来已经模糊不堪，泪水夺眶而出，身子瘫软坐回了位置上。等了一百多年，等来的却是故友的死讯。
6
想到阿宝说是母亲把她带出来的，我强忍着泪水，努力让气息平缓，追问道：“那青瑶呢？”
当年墨距在给我修花坛的时候，天天念叨的就是青瑶这个名字，念叨着他有一个美若天仙、善良温柔的未婚妻，要赶紧帮我修完花坛好回家娶媳妇。
当时客栈里面的人都嘲笑他，说他像个小煤球一样，能娶到什么美若天仙的媳妇。就在他筑好花坛回家一个月后，我收到一封请柬，还有一幅画像。
请柬自然是墨距的请柬，而画像画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笑得异常灿烂，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肤若凝脂、大气婉约的姑娘。
画像的底下还有几行字：“老板，我知道你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你把礼随到就行，人就别来了。还有顺便给之前笑我的客人看看，我媳妇儿真的美若天仙！不谢！”末尾还不忘画上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不停抽泣的阿宝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从壳里捧出两只巴掌大小蜗牛壳放到我的面前，一只漆黑如墨，一直青翠如玉。
我知道这两个蜗牛壳代表的是什么，墨距和青瑶都已不再世间，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已经变成了一个孤儿。我坐到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墨距是个英雄，你应该觉得骄傲。”
7
听到我说的话，阿宝那紧凑的抽泣声，渐渐缓了。
开口道：“母亲把我带出来后，便返回去帮助爹爹。当时山上的火已经到了没法接近的程度，母亲却不顾一切冲进火里寻找父亲。当母亲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一向爱干净的母亲，衣衫褴褛，浑身被烟熏得焦黑，双脚也被大火烧融。母亲是躲进壳里滚出来的，出来之后的母亲倒在我的面前，手上紧紧的握着爹爹的壳，还有那年兽的犄角。我将母亲扶起来，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阿宝你看，我找到了爹爹英骸，爹爹赢了。’尽管母亲的脸已被熏得焦黑，但我仍然记得，她的眼里满是骄傲。”
阿宝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境，继续道：“母亲侥幸存活，但因为伤势过重，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在一个月前，母亲仙逝。临终前母亲告诉我，她想和父亲一起葬在当年父亲亲手修建的十方堂花圃中。所以，阿宝就带着爹爹和母亲，来了。”说完，阿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板，求你让爹爹和母亲葬在这里吧。只要你同意，阿宝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你。”
阿宝话音刚落，桌上的花盆开始有了动静。盆中泥土微动，很快土里的种子迅速地发芽、生长，最后长成一株绯红色百日草。这一切客栈内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阿宝的行为着实吓了我一跳，刚想俯下身子把她拉起来，告诉她，她不仅可以完成母亲的遗愿，还可以留在这十方望紫堂中。可我的手伸到一半就又收了回来，因为我不希望阿宝以这样的低姿态留在十方望紫堂。
想到这儿，我直起身子对着她说：“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也不要你为奴为婢。我只要你替我打理这紫阳花、百日草百年。百年之内，我为你雇主，你为我庸客，百年之后，我还你自由，你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如果你答应我，我也就答应你的请求。”
听到我这么一说，阿宝猛的抬起头看着我，尽管脸上还挂着两条长长的泪痕，但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装的是喜悦。“阿宝答应你”说罢，阿宝就要往下拜，还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拉起了她，告诉她：“作为我十方堂的人，要有十方堂的骄傲，只可跪父母跪天地，除此之外一律不跪。”
“嗯！”阿宝用力点了点头，用袖子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
8
以这样一种强硬又柔和的方式把阿宝留下，给她一个暂时的家，我想这应该是我目前所能作的最合理的决定了。
揉了揉阿宝的头，让她快去院子里完成母亲的遗愿。我跟在她身后也来到了院子里，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这样能让我平静一点。
阿宝来到花圃前，从怀里捧出了那一青一黑两个蜗牛壳，还有那悄无声息绽放的绯红百日草。
我就在她身后看着阿宝忙着母亲交代的事情。阿她找来小镐子，在花坛中找了一块空地，挖了一个刚好能放下两个壳的土坑，轻轻地将墨距和青瑶的遗骸放进坑里，接着又细心的将那株刚开百日草转植在两个壳的上方，最后仔细地把土填回去。
整个过程阿宝都特别的小心翼翼，生怕动作一大会让父母的遗骸受损。
就在土填好的一瞬间，花圃中某一朵百日草突然发出了白色的光。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很快我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白。要不是末微赶过来护住我们，我可能就会变成一个没有光明的瞎子。
待到光芒褪去，一切归于平静，我们面前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墨距？！”
“爹爹？！”
面前这个身影，正是墨距。那是他来客栈种花时的模样，依旧是那个黝黑、精神的“小煤球”。看到这一幕的末微轻轻地说了句：“灵识。”
我这才反映过来，我们能看到墨距，是因为那朵百日草。那是墨距亲手种下的第一朵花，他说希望他和妻子的感情能一直永恒长存。
“爹爹！爹爹！阿宝长大了，您还认识…还认识阿宝吗？”说完这句话，阿宝的泪水又从粉色的大眼睛里夺眶而出。“阿…阿宝，好想…爹…”
阿宝哽咽得最后一个爹字都说不出口，一个劲地扑向墨距怀里。墨距一把楼住阿宝，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阿宝长大了，长得越来像你母亲。苦了我家丫头。”
阿宝一个劲地在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我看到的只有阿宝那上扬的嘴角。
9
墨距蹲下来，轻轻地拍着阿宝的背，安抚着阿宝的情绪。轻声说道：“爹爹不在了，母亲也不再了，只剩下阿宝自己了。不要觉得孤独，因为爹爹和母亲对你的爱是，不会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消失，我们永远爱你。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爹爹不要求你有多高的修为，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煤球，放心！老子在，谁敢欺负你家丫头，我就……”我话还没说玩，就被身边的末微狠狠的掐了一下，耳边传来末微微怒的声音：“闭嘴。”
墨距听到我的话，转向我二人，带着阿宝，深深的鞠了一躬。“老板，墨距无能，让你担心了！”这话一出，我的淡定再也装不下去，眼泪就和几分钟前的阿宝一样哗哗直流。
尽管心里满是相见之喜，语气却软不下来。“打架打输了还有脸回来见我。最差劲就是，还是你女儿带你来的。你这么傻的朋友，我…我很嫌弃……”我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泪水更肆虐地从我眼里流出，模糊了我的视野，哽咽得顺不来气。
“给老板丢脸了。”墨距又鞠一躬，我说不出话也看不清东西，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墨距懂我，知道我不喜欢太煽情，便没再多说。转身捧起阿宝的小脸蛋，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继续道：“你看，爹爹被老板嫌弃了，阿宝要替爹爹争口气，好好照顾这满园的花，让那个老板心服口服。好不好？那样爹爹和你母亲在天上也会很开心的。”刚止住眼泪的我，第一眼就看到墨距笑了，还是那标志性的笑容，还有那看着阿宝的温柔目光。
“嗯！阿宝一定好好照顾这里的花，要比爹爹照顾的更好，让老板心服口服。要让爹爹每次低头的时候都看到最美的花，阿宝种的最美的花！”阿宝认真地点着头，拉过墨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脸上。“爹爹和母亲也要好好的，阿宝最喜欢爹爹和母亲了！”
“傻丫头，爹爹和母亲也最爱你了。”轻轻地，墨距在阿宝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口。
墨距扭头看向我，说了一句：“拜托了，老板。”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就像玻璃破碎一样，墨距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留下的只有那点点星光，缓缓地落在花坛的泥土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灵识消散。阿宝还在原地，这一次她没哭，只是向天空喊了一句：“爹爹，不要再调皮惹母亲生气啦……”
10
末微带阿宝洗了个澡，给她买了新的衣服，安排好一切。
深夜，我在窗台上看到阿宝跪在父母灵前。说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话，至于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说话的时候，阿宝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满足。看着阿宝，不禁回想起墨距在客栈种花的那段时光。当年那个浑身黝黑，被客人们嘲笑“小煤球”的妖族少年，回家娶妻生子几百年后，又回到了他曾经最喜欢的地方，还长眠在自己亲手筑的花坛里……或许，这也算不幸中之幸吧。
等我回过神来，阿宝已经趴在花坛旁，沉沉地睡去。我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下楼给八宝盖上一床被子。看着阿宝安详的睡脸，不自觉地冒出一句“小煤球也能生出这种闺女。”
正当我起身想上楼休息的时候，一只小手拽住了我的衣角。阿宝没醒，依然沉沉地睡着，可能是在梦里梦到了自己正牵着爹爹的衣角逛着灵山……
不忍惊醒她的我，只好坐在她的边上，陪着这个一个月前变成孤儿的小丫头。
阿宝睡了一夜，而我坐了一夜，因为那只紧握我衣服的手一夜都没松开过。
八个小时，阿宝睡了整整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我经历了屁股坐麻、腿抽筋、打蚊子、被路过的小妖用诧异的眼神看着……
11
第二天待阿宝醒来的时候，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以后就叫你八宝。”不等她开口，我便从她手中抽出我的衣角，上楼补觉去了。留下睡眼惺忪，还一脸茫然的八宝。
之后阿宝，问我为什么要给她改名字。我很想告诉她，是因为那天晚上她睡了八个小时，我照顾了她八个小时。可是，这些话像是我这种大老爷们说出来的吗？所以，我是这么跟她说的：“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八宝比阿宝好听。你可有意见，但你不能提。”
听我这么说，阿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八宝比阿宝好听，那……就叫八宝。”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八宝早就清楚我为什么会给她改名，据说是那株绯红色百日草告诉她的……
点进关注，获取进店之路，述尔之忆，让紫阳解尔之忧，百日恒尔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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