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什么时候能怜惜一次走在钢索上的人呢,这是我今天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脑内跳出来的选题。我满头大汗听司机在电话里用一种不太客气的语气问“你在哪儿呢?你不知道路就出来的吗?” 我说,是的,我也不记路,你看着导航来吧。大约是听出来我已经破罐破摔十分淡定且咸鱼一条,半晌司机啧了一声,说你待着别动,我来找你。
最后还是坐上了车昏昏欲睡,到了家司机才叫醒我。我朝他挥挥手,一头扎进了家里的大门,呼,还好,阿姨开好了空调等我回家。瘫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刚和我爸吵完架。我爸总是在外出差,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说亲不近说疏不远。时光走过在他们的身上毫无痕迹,我当然希望他们永远健康年轻,但同时对我的苛刻也从未改变。也不能说是苛刻吧,因为在他们那一代中,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教育方式。
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寒暄一番之后总是紧接着挤兑,这么多年因为我没有当过尖子生,没有给这个家带来什么给家里争光,没有我哥那样聪明的头脑,有点以我为耻吧,说我读书没出息,只晓得天天打游戏买奢侈品挥霍,丢人,我握着电话嗤笑了一声,挥霍这个词真是绝了,我脑补了我在商场拎着大包小包刷卡的场面,有点迷醉。电话那头似乎还不解气,以“我是为你好”搭配恨铁不成钢式挂电话结尾。我琢磨这意思是,我应该天天在家做习题,或者在家帮忙做家务。不好意思,因为家里从小就有阿姨打理的缘故,我只会烧开水。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不冲上年级段前5当尖子生统称都是觉得混日子吧,总觉得我就是条咸鱼,最好能考上重点有个好工作或是出国深造,可我真的是个相当随性自由的人格,生在一个豪门极了的家庭,被吊在耻辱柱上多年,我只不过是寻求了我想做的事情,破坏了他们的常规计划而已。于是我很少在家和爸妈说我的各种事,开心喜乐还是忧愁生病都自己吞干净,利落又好笑。有的时候会和我哥讲讲,但是他又很难理解一个小女孩儿内心的想法。
小时候我被托给一个亲戚带几天,我拿着新买的玩具开心极了,手舞足蹈,她用一种很轻蔑的笑容看着我,说了句话,我那个时候不懂是什么意思,停下来疑惑的看着她。大些之后才明白她说我,狗东西都不如。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和她说话了,很抗拒她,于是家人说我怪异,怎么大人逗逗你也不行?于是全家人在“她学习不如别人又懒脾气还怪”的哄笑声里度过快乐的饭后时光,我看着她抱着她的儿子,众星捧月,张牙舞爪。我没有恨意也不是女权,她儿子对我很好,常分享零食玩具给我,但我始终不能为我幼小的自尊心找到原谅她的理由。很多年之后,她去世了,我才想着早点忘了就好了,都没有和她好好相处过。
以前在大院儿里长大,爸爸是高干,生活就是无忧无虑的,到现在以前的那些个朋友也是各种把钱撒着玩的类型,不然就是现在优秀的要死的富二代。每个月都会有零花钱到账,这些钱可能要比同龄人高上几倍,赶上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那月的钱或许要比普通工薪阶层还高。可是我快乐吗,不快乐。现在我卡里就剩一百也敢乐乐呵呵满街玩,口头禅:怕什么啊没事的。但我的快乐一般都终结于一通电话,看吧,我要什么都没用,自始自终都不能让电话那端的人满意,之于世界我只不过是垃圾。
但是我似乎还算活得“轻松”了,能选择脱离,我有一个很喜欢的萌妹子,长得很可爱,像小兔子一样甜,还是个lo娘,平时总发些关于小裙子的朋友圈,看起来很安定。所以我跟她聊天的时候总吐槽自己的压力,却没想到把自己弄的哑口无言。
她说她没有爸爸,妈妈养她,但是总明里暗里骂她婊子,因为她把自己陷入甜蜜爱恋,却被渣男骗上床的一腔少女心事倾诉给妈妈听,本想获得安慰,可听到的都是刺耳的嘲讽。辛苦存钱买小裙子,妈妈质疑她被包养。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她说妈妈不爱她,别的女孩撒撒娇别墅都有了,可她不行,我也不行,缺了点什么呢?因为我们都是站在钢索上的人,万幸没有掉下去,但也没有谁能来支撑。
大概因为她喜欢一些不同的东西,也遭受了那代人的唾弃,舅舅觉得她带坏自己女儿“做不好的事来换钱花”,和她动手,她被逼到绝路用手边的东西砸了舅舅,于是全家人都来骂她以下犯上,妈妈也在其中,她说她就自己走了很久回家,妈妈还让她跟舅舅道歉。
我烦恼于自己不是个英雄,她就说“不要飞的离太阳太近”,想要的东西那么多,当然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天生幸运,一定有人比你更痛苦更恐惧。她说你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不就什么都不怕了吗。我问她我有价值吗?她回答我,她很喜欢我,丧而难过的我也喜欢,虽然平时像穿不透的钢板一样没心没肺,但是放下所有的东西跟她讲话的迷茫敏感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不管怎样都是真正的我,我又没有对她说谎,所以都很喜欢。那一瞬间我突然很伤心,比自己挨骂都要难过,觉得如果我能带着她远走高飞就好了,就算我的翅膀不能离太阳太近,我也根本不是英雄。
我知道这个故事,代达罗斯建造了一双翅膀,伊卡洛斯戴着它飞上天空,但是因为贪恋太阳,翅膀融化坠进海洋。蜡做成的翅膀是种惩罚,不能贴近温暖也不能沾上水渍,低低的在半空艰难盘旋,甚至比行走的人更难熬。
可世界那么壮大,上帝什么时候才会怜惜走在钢索上的,如蝼蚁般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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