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橙买了一双新鞋。
新鞋子是牛皮的，摸起来很软。浅浅的蓝灰色看起来安静又甜美，不太高的鞋跟和细细的绑带显得主人的脚踝纤细白皙，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羞涩。
吃完晚饭，阿橙穿上新鞋出门散步，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出去的时候挺开心，回来却哭丧了脸。
阿橙瘪着嘴把新鞋子甩在一边，换上拖鞋进屋。两只脚的大拇指外侧、脚背和后跟全都磨得红红的，还起了水泡。
“为什么别人从来都不会磨脚。”她揪着抱枕泄愤，拖着长音哼哼唧唧：“以后再也不穿这双鞋了！”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阿橙对“鞋子磨脚”这件事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从小到大，她每次买新鞋都要被虐得死去活来。就算是旧鞋，偶尔走路久一点也会闹小脾气，所以，她现在只要出门超过半小时，就会随身携带防磨鞋贴和创可贴。
摸着脚背上红通通的小伤口，阿橙的内心忽然莫名地柔软起来：
“其实，鞋子也很可怜吧。”
她赤着脚跑到门口，把歪倒在地上的船鞋捡起来。虽然只穿过一次，这双鞋却已经比刚买回来的时候狼狈了许多。鞋尖蹭上了灰尘，还有几道浅浅的皱褶。前掌的部位为了贴合她的脚型而有些变形，鞋底更是沾了不少沙土。
阿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把你弄成这样的。”她找来一块潮湿的软布，把鞋子从里到外清理干净，还上了鞋油。
鞋子后跟的内侧有一小块浅浅的印记，像石头上暗色的青苔。那是在与人类肉体的千百次摩擦之后留下的。阿橙抚摸着这一块印记，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双鞋因此才不同于商店货柜上的任何一双，而是成为了真正属于她的鞋。
“磨脚的时候，你也会痛的吧。”阿橙不自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声。
“啊，反正是互相伤害嘛，没所谓的。”鞋子忽然说道，还豪迈地挥挥手让她不要在意。
“咦，你会说话的啊？”阿橙把鞋子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
“当然了，鞋子都会说话。”
“可我怎么没听过其他鞋子说话？”
“大概是从来没人问它们问题吧。”鞋子抖了抖蓝灰色的系带，动作相当于人类的耸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阿橙对鞋类的了解突飞猛进，甚至超过了她之前二十多年了解的总和。
蓝灰色的船鞋并不像它的外表那样安静，而是一只十足的话痨鞋。
“你知道吗，所有鞋子出厂之前都要接受特训，每天早中晚三次集训，分别是弹性训练、抗压能力和力量训练。伙食也只能吃无色透明的低卡鞋油，跟你们人类的健身俱乐部差不多。”
“啊，鞋油也有低卡的？”阿橙好奇道。
船鞋没接她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想想，你这么一大个人，要是踩在塑料泡沫上，是不是哗啦——就踩碎了？鞋子如果不做力量训练，跟塑料泡沫还有什么区别。”
“咦，”阿橙很快就举一反三：“所以我的鞋子会磨脚，是不是因为它们没做训练？”
船鞋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它的系带飞到空中，试图遮住鞋面上升起的红晕，仿佛掩面的害羞姑娘，埋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阿橙没听清。
“只有喜欢你的鞋子，才会磨脚啦。”船鞋终于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心里仿佛有块石头落了地：“即使是同一双鞋子，也不是每个人穿上都会磨脚。因为那是鞋子喜欢你的表现啊。”
“咦，这明明是讨厌吧。”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阿橙有些不信。
“才不是呢。”船鞋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你们人类谈恋爱不也很别扭的吗，如果没有彼此留下专属的印记，又跟商场里的任何一双鞋有什么区别。”
不知怎么，阿橙想起了刚才抚摸着鞋跟上印记的奇怪感觉。于是她笑起来，放过了这个问题：“那么，怎样才能停止这种互相伤害呢？”
船鞋别开头，从鞋尖到鞋跟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它不敢看阿橙的眼神，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橙穿着新买的蓝灰色船鞋下楼，细细的绑带显得她的脚腕纤细白皙。她慢慢走到街心花园，捡起一朵刚掉落不久，花瓣上还带着露珠的小雏菊，轻轻地插在鞋边。
微风拂过，细嫩的花蕊蹭过她脚腕的皮肤，心仿佛也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挠了一下。
她又笑起来，欢快地说：“呐，送给你啦。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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