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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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总喜欢带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回家。

以前，我们住在物资大院狭小温馨的房子里。白天，客厅的采光效果不好，昏昏暗暗的。正中间靠墙边的木头方桌上，铺垂下白底彩绢钩织的台布，用厚玻璃压着。时值初夏，水仙休眠。

直到，父亲捧回一只圆肚玻璃鱼缸，冲我晃晃手里捏着的注水透明塑料袋，那里面，是几尾冷水金鱼。从此，昏暗的客厅有了几抹鲜活的亮彩。金鱼轻盈的鳍尾撩动着水波，镶嵌着细闪鳞片的身体在鱼缸里忽闪忽现，像黄昏的天空中，一轮明月穿梭于朦胧的云层。

父亲指着这几尾金鱼告诉我，它们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比如，有着圆鼓鼓肚子的小胖花叫“花大肚”；眼睛下面挂着两只气囊袋的叫“泡泡眼”；头顶有一抹朱红的小白美得像仙子，就叫“小红仙”；长着两只灯笼眼的小黑叫“黑豆豆”……名字都是父亲给起的。鱼食有两种，用小封口袋装着。一种是红红绿绿的颗粒，还有一种是干草样的碎末。

父亲将他的金鱼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买回五彩的玻璃鹅卵石装点鱼儿们的家，一日三餐也跟人一样，两种鱼食交替着控量投喂。我发现，金鱼好像更喜欢吃干草末饵料，这种饵料散发出一股鲜美的水草气味，每每投喂，它们便欢快地簇拥上前。

梅雨时节来临，空气闷湿，鱼缸表面总是覆着一层朦胧的水雾，鱼儿在水里焦躁不安，不时探出水面呼吸。父亲对养金鱼有自己的一套研究，他早就有预备迷你增氧泵，嵌入水中，从水底突突升腾起的气泡好像明净了鱼缸闷湿的水雾，也唤醒了鱼儿们的活力。

冬天的时候，鱼儿们待在缸里不大游动，虽说是冷水鱼，不似热带鱼那样娇气得很难熬过去。然而父亲还是会时不时把鱼缸摆到户外的木桌上，让鱼儿沐浴片刻的冬日暖阳，还能杀菌。待缸里的水变得有点温润，它们就会缓缓游动起来。

金鱼好像也特别听父亲的话。换水的时候，父亲先在另一只水盆里盛上清水，然后拿出捞鱼的小网，将它们一只只捞出来。鱼儿出缸离水的那一刻，乖乖待在网兜里不会乱动。如果换作我，它们便会挣扎着扭动身体，甚至跳撅，我总怕它们反应激烈会落到桌上，又不敢去捉。

父亲的金鱼养了好长时间。偶有生病一命呜呼或吃食撑死的，父亲就将它们轻轻捞出埋到庭院的花木下。父亲说，每一个微小的生命都应当善待。

父亲去世后，那只空荡荡的鱼缸被放在厨房里的老木头书架顶。经年累月，落满灰尘。我想，那一缸欢快的鱼儿是追随父亲而去了。

后来，我养过几次金鱼，可是不懂得如何悉心照料，养的时间都很短。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一定也有一群可爱的金鱼陪着他，他正手捧鱼缸，笑吟吟地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