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不是添大的,是长大的,我每次都把草籽撒上去。”二婶听她大嫂这么说,眼泪瞬间如瀑。
这也是暑假在老家听的故事,不,不是故事,是真事。
家乡的二婶也是回家暂住,给我讲起她的事:
二婶嫁给二叔后,就一直跟着二叔在外地,因为二叔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在外地跑车,而不是在家务农。
大哥大嫂在家务农,二叔一家子的地,还有孩子爷爷奶奶的地都给了大哥大嫂种,这样,大哥大嫂一下子种了十几亩地。
之所以有十几亩地,因为每人差不多分一亩地:二叔家四口人(二叔两口子加上一儿一女),再加上孩子爷爷奶奶的地,还有大哥大嫂家7口:为了生儿子,接连生了四个闺女,才有一个儿子。
二婶说:“每次和你二叔回来,看着大哥大嫂带着那么多孩子,脏兮兮的从地里回来,更多的是出于可怜而不是亲情给孩子点钱,大哥大嫂就在一旁傻呵呵的笑着。感觉他们真是没出息。”
“您是不是感觉他们种了那么地,一天到晚的忙活,却还很穷,还生那么多孩子。”我问。
“是的,越生越穷,这怨得了谁?”二婶说:“我很多年就是这么想的,感觉没出息的人就是没出息的命。”
是啊,人永远用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来看待别人,从不设身处地的考虑过对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不是他/她,怎么会知道他/她?了解他/她?
一年春节过年,二叔二婶带着孩子回家拜年,大哥大嫂家的五个孩子来回跑着玩,二叔二婶家的孩子单独玩,因为他们语言不通,二婶说:“也不想让孩子们一起玩,看着他们虽然穿的很干净,但总感觉是乡下孩子,没出息。我们临走时每个孩子给了压岁钱,大哥大嫂还是一个劲的笑着。”
“我眼看着婆婆把家里的白面馍馍差不多都给我们装起来了。”二婶接着说:“婆婆说,你们带走,我们再蒸。”
“奶奶,我不想吃玉米面馍馍,能再蒸白面的吗?”大嫂的一个女儿跑过来说。
二婶说,这时候她才知道,家里种地不少,可每年交了公粮家里也不剩多少麦子了,一家的口粮基本上就靠秋季的玉米撑着。
可这些,大哥大嫂从来没提过,有时候麦收季节还送袋小麦到车上,给他们捎过去。
“当我感觉到他们的辛苦时,再回来多给孩子们点压岁钱,孩子们都长大了,都不要了,小儿子看着姐姐们不要,也跑开了。”
“以后啊,不用给孩子们钱了,你们在外面也不容易,现在孩子们也能帮着干点活了,地里收入啊,比以前强多了。以前我在家看孩子做饭,都是你大哥一个人忙地里活,有时候啊,地里草都比苗高了。”大嫂还是笑着说。
二婶说:“我当时体谅他们的不容易,可还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生那么多孩子。”
“那您后来知道原因了?”我问:“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生那么多孩子。”
“嗯,等我知道时,都是最近几年的事了。”二婶说:“有一次回来跟邻居聊天,邻居告诉她:你大哥当年没个儿子,被村里人说你大哥大嫂哪都好,就是不会生儿子。还说你家要断子绝孙。这话传到你大哥耳朵里了,他说要饭也要生个儿子。”
二婶说到这哭了:“你知道吗?我家孩子不是亲生的,我当时宫外孕,切了子宫,两个孩子都是抱养的。我没想到,大哥大嫂要生儿子,是为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为二婶,为二婶的大哥大嫂。人之所以为人,不光是活着,活的好,更是为了活出尊严。
可以起早贪黑,食不果腹,但不能被人戳脊梁骨,我们不能以现在的观念来评论大哥大嫂,如果我们活在当时,恐怕生出儿子来也是唯一可以让自己和整个大家庭得到安慰和解脱的办法。毕竟,有几个人可以跳出世俗?
二婶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年岁越来越大,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大哥大嫂家的孩子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做了生意,二叔跟二婶说,甚至开始羡慕起大哥来。
大哥大嫂一直告诉孩子们,二叔二婶帮过我们,你们大了,回家看爹娘时,也别忘了看看二叔二婶。
二叔也说,等你们回来看你爹娘时,也带点点心让我尝尝,不偿也行,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不幸的是,还没等到孩子们真正的长大,还没有带点心回去,二叔出了车祸,去了天堂。
二叔的坟在老家地里,二婶和孩子依旧生活在他们熟悉的地方,清明回家上坟时,看着大大的绿葱葱的坟头,大嫂正往上面撒草。
看见二婶走过来,大嫂说:“都说清明添坟,但坟可不是几铁锹土就能变大的,我每年春天都把草籽撒上去,草一长,一扎根,土也就不会脱落了,刮风下雨,孩子们玩都不怕。兄弟一直在外面,我们孩子小时也没少让你们惦记,现在在家落根了,我不能让他受了委屈,坟头不能让它低了。”
二婶说她瞬间泪崩,哭在天堂的丈夫,还有她当年对大哥大嫂的愧疚。
二婶给我讲完了。二婶的大嫂过来叫二婶,说:“哭够了咱们回家吃饭,还有好多活,好多事要做呢。”
是啊,人来到世上,都会历经悲欢离合,不管有多少苦,多少累,多少委屈,都会过去。因为生命中还有那么多美好,那么多感动,那么多值得人生继续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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