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我曾经和家中的一位长辈争吵过一次。
当时，那位长辈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那些约定俗成的、大家都承认的东西，不是你说否认就可以否认的！
这句话一直如同笼罩在我身上的一具枷锁一般，让我在精神上感到无比压抑，有时候甚至还会痛苦。
“约定俗成”到底意味着什么？
它是否意味着“只能遵从、不能反对”，甚至等同于“神圣不可侵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因为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感到苦恼，更因为它所意味的很多我根本无力解决、甚至无力躲开的困难而感到烦躁。
我敢说，曾经因为它本身和它所意味的东西而感到苦恼、烦闷、气愤，甚至几乎快要发疯的人，绝对不只有我一个。
在我曾经不得不委身于其中的某些环境里，有太多外界或者他人单方面强行施加给我、逼迫我必须服从的东西。那些东西全都披着“约定俗成”四个字，无一例外。无论它们到底真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甚至是在我心中十分荒谬的。
任何具体的事物，无论是一件事、一件物品，还是一条道理或者一系列规则，都不可能离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八个字。因为，每一个处于现实世界中的人都是生活在许多具体的事物和许多具体的规则之中的，而不是生活在某些笼统而空泛的口号或者说教之中的。每个人的生存环境都有可能在不同的维度和评价标准上天差地远。
具体到“约定俗成”这一点的评判标准，其实很简单。要用“约定俗成”这四个字来衡量某一条道理或者某一系列规则是否使用于某些人、某些事，甚至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或者说某些事物有没有价值，就是要看它所指代的东西到底是由哪些具体的人来制定的、其具体内容是什么、其具体内容是否适用于现实状况且是否具有世俗意义上公认的正义性和公平性。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要弄清楚“谁定的”、“是什么”、“能不能用”、“公不公平”的问题。
某些大多数人都认可的、具有公认的正义性和公平性的“约定俗成”的规则，比如规定故意杀人是犯罪的法律，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认为这一类的规则有问题。有脑子、有理智的人都应该能够想明白，如果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消灭其他人或者任何一件他看着不顺眼的事物，那么，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都有可能在任何时间被消灭。小到只有几个人存在的环境，大到整个社会，都需要能够尽可能地保证每个人的合理权益的规则来维护其运转。这样的“约定俗成”，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也不会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但是，问题在于，在某些情况下，某些环境当中的规则未必是代表这个环境当中的多数人的利益的人来制定的，也未必是这个环境中的大多数人都认可的，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正义性或者公平性，更不是大多数人“约定俗成”的产物。它们很可能只是掌握力量的少数人强加给多数人的东西，甚至是傲慢和偏见的产物，却被堂而皇之地披上“约定俗成”的外衣和虚假的正义性，甚至是神圣性。
在一个以种族、肤色、语言、出生地等难以选择或者改变的因素作为某些掌握力量的人欺压没有力量的人的依据并以此指定一系列有利于欺压他人的规则的环境里，正义性和公平性根本无从谈起，所谓的“民意”只不过是掌握力量的人操纵规则所制造出来的假货，“约定俗成”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和骗局；在一个大多数人都无知、愚昧且脑海中只有偏见和谬误的环境里，“约定俗成”的产物只能是层出不穷的偏见和谬误，甚至是戕害无法逃离的聪明人和被偏见压迫的人的毒素；在一个一部分人不愿容忍、甚至排斥任何与他们持有不同的观点人的环境里，“约定俗成”的产物则是一部分人用于对付另一部分人的武器，甚至可能是一种思想消灭其他思想的武器。在某种意义上，这样的“约定俗成”比赤裸裸的压迫和攻击更加可怕。因为，虚假的正义性容易让没有辨别能力的受害者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尤其是当它来自某些掌握力量的权威人物的时候。
什么样的观念，都是由具体的人提出来的；什么样的规则，都是由具体的人来制定和实施的。
无论是要服从某些观念，还是要遵守某些规则，都应该想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观念和规则、是否有益、对谁有益。即便不得不服从或者遵守它们，至少，也要有不得不服从或者遵守的理由。
无论如何，应该是规则为人服务，而不是反过来。
202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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