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国庆的人潮前,我抵达了咸阳机场,然而这个陌生又无数次予我以温暖的城市迎接我的并不友好。
等待机场巴士的时候,背包被我脱下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另一侧的腰包正好在我的视线盲区,坐旁边的小偷偷走了里头吃了两个的一瓶口香糖。大概他以为那是个放钱的地儿,索性开了便也就带走点什么。这让我对这个城市开始有更强的戒备心,也好似是对我这趟旅程在一开始便赐予的警醒,让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再犯下类似的错误。
换乘机场巴士到达市区后,我靠着导航摸到了预订好的闹市里隐蔽的青旅。老板是个本地的小胖子,人挺夯实。租了这间房子摆满了双层床,等待迎接国庆的人潮。我与老板头对头,睡在了其中一个下铺。小胖子约摸三十岁,套着个偏大的T恤、一条宽裤衩尽显随意。话匣子一打开,还拿着手机给我看他家里的合照,甚至跟我唠起了家常。大概房间里很长时间就他一人,着实有些孤独,揪住我这第一个客人便关不上那本健谈的嘴。我也趁机跟他了解了西安的情况,打听了吃饭的地方、景点分布、路线安排、注意事项等等。
这是我爱住青旅的原因,除了省钱,青旅的老板也比一些酒店的前台更接地气,时常能给到你更多意外的建议与惊喜。而于我,睡觉的地方,一张干净舒适的床便足以。
下楼便是回民街,市井气与商业文化融合得刚好。看着主街拥挤的游客人群,我要了一串充满商业气的杨柳烤串,而后躲过人潮闪进了旁边的小街道里,那儿更接近当地人的生活。
没有吵闹的音响渲染气氛,没有人头攒动的拥挤声响,巷子里多的是人们辛勤劳动的烟火气。随处可见的面馆、有特色的“biangbiang面”、有要自己撕的泡馍、有推车叫卖的粉蒸牛肉、有依着阶梯摆着的烤串店......
我坐在路边就着一杯网红酸梅汤,吃了份份量十足的粉蒸牛肉,听着做粉蒸肉的老头儿抚着一把白胡子和祥地与我讲诉他们做到今天的五十年历史。又走到隔壁卖腊牛肉的摊前要了一个肉夹馍。老板打开箱子看着卖空的馍,让我稍等,随后快步到隔壁家借了几个馍来。白色的馍割了道口子,将剁碎的腊牛肉往里塞。一口咬下,馍有些凉而干硬,不及心里预期。旁边的烤串摊看得我口水四溢,无奈老板说三十串起卖,最终担心吃不完只能作罢。
夜幕降临,我步行到钟楼与鼓楼看那晨钟暮鼓的地方,而后在广场上席地而坐,听着流浪歌手在起风的夜里歌唱,心似被解脱那般地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次日早,自然醒看着手机,对头睡的老板迷糊中问我几点了。我答,十点。他忽地跳将起来。要知道,他前一晚跟我说,他都是八点半起床的。
洗漱完毕后,我便在路上买了个杂粮煎饼,一路走去了民宿老板推荐的莲湖公园。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当地人晨跑或散步的地儿。穆斯林老人们在亭子里播着音乐跳着舞,不吵不燥,有些拉丁的味道。另一边几个老头儿唱着戏,大家互不打扰又彼此欣赏,颇有些和谐的韵味。
我搓了搓略微堵塞的鼻孔,沿着那沁人的桂花香走进了一条小路里。路的尽头是个亭子,亭子里是四个老人,老阿姨拿着麦克风唱着,另外仨满头白发的老头儿,一人手里拿着一萨克斯动情地演奏。也许是桂花香,也许是他们默契和谐的配合,我驻足在那儿许久,一曲悠扬的《轻轻地告诉你》让我放空了自己,沉浸在满是桂花香的音律里。
离开公园,我在路边找了家肉夹馍连锁店,吃到了酥皮的肉夹馍,终于让我对肉夹馍的风味有了改观。
接下来的行程里,我去了博物馆、到了华清池、看了兵马俑,在尚未人挤人的国庆节到来前,感受着这座城市厚重的历史气息。也只有远离现代化的建筑群,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里,才能惊觉,这如今繁华的都市,从前是座帝皇城池,那红砖绿瓦标示的,是那十三朝古都长安城的岁月痕迹。这份历史的厚重感,这神圣的文明,这王朝盛世的开荒,仅仅因为它是西安,仅仅因为它从前叫长安城,便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走出展馆,门口尽是些卖铜制兵马俑纪念品的摊贩。走到一位老阿婆的摊位前随口询价,言语里,感受到老人挺艰难,很怕我走开不买,主动提出给我降一元钱。我挑了两个并给了钱。阿婆掏着兜要找我一元钱。我连忙说,不用了谢谢,转身离开。我不清楚于她而言这一元钱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于我,这顺从了自己柔软的内心。或许,便足够了。
回到青旅洗漱一番后,按着约定的时间地点,我见到了此次西安行要见的最重要的人,那是七年前的约定。
那年我上初三,她大学刚毕业从西北这座城市到了南方小镇上的中学任教。乡下孩子调皮,年轻的她无数次在课堂上被孩子们气出了委屈的泪水。作为班长的我无数次站了出来,为她管理纪律,让她在离开校园的第一份工作里有了些许慰藉。伴着日子渐去,我们彼此的师生情上升成了姐弟情谊。打那之后,我们便以姐弟相称,互相鼓励。虽然彼此仅仅相识相伴了一年时间,但过程里的相互支持与交流却给我们留下了深厚的感情。在我考上高中就读一学期后,她也选择了离开小镇回到西安任教。七年前的最后一次告别,在那寒冬里,她细心地为我将外套拉链拉高,约定,等我工作了便到西安看望她。
后来我们时常写信,在那开始发展的电信时代里,这老旧而慢的方式留下了许多岁月的印记,那种等待信件的期盼心情也充斥着生活的琐碎日常,那红色横线上端正的字迹更是无数次地抚慰人心。
断断续续的交流里也得知她几年里经历了嫁为人妻、丈夫出轨、被家暴离婚的痛苦人生,好在这次再见面,她已经遇到了她人生里对的人,生活步入了正轨,开始了新的人生。
再次见面,我们没有丝毫生疏感,坐下便自然地交流着彼此在不同城市的工作生活,分享着各自的有趣见闻。
得知我接下来要去爬华山,她固执地跟了我一路,给我找了家超市买了些干粮山上吃。那一刻,时间好似回到了那年中考前夕,她领着我一起逛超市,所有的东西都默默地买了两份,最后给了我一份,让我带着去县城参加中考。那时候的温暖,如今记起仍有暖流在胸口激荡。而今,她用同一种方式在属于她的城市温暖着我。
二零零九年,我们在我住的城市道别,那时我们是师生;二零一六年,我们在她住的城市相逢,此刻我们是姐弟。这份情感不曾有血缘关系的捆绑,却抵得过血缘关系的绵长;不曾要频繁的嘘寒问暖,却真挚地抵抗着岁月的遗忘。无论人生的路多么曲折漫长,我们在彼此心间安放了真实的情感,做彼此心中的太阳。
后来的生活里,他们夫妻俩买了个小房子,有了自己的小孩,生活也越来越好。
西安,这个无数次予我以温暖,而今让我品味厚重历史底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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