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安哥家的悲剧
文/李文泽
托尔斯泰这样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这话说得很在理。阿安哥家的悲剧,就源于阿安哥重男轻女的思想。
阿安哥是小白寨里的队长。小白寨里的人选他当队长,并不是因为阿安哥有什么真才实学,而是因为阿安哥他人有“三大”比别人强———人高大、嗓门大、油肚大。这人高大嘛,即使没什么真本事,发点火儿大家都惧怕;油肚大嘛,看起来有官样。你想想,农村人每天上山下田干劳动,活儿累,人都长得清瘦清瘦的,像阿安哥这样胖乎乎的人很难的,真让村里人羡慕;至于嗓门大嘛,那就真派上用场了。小白寨里有什么事儿,队长阿安哥往自家土掌房上一站,放开嗓门一喊;“乡亲们,开会了!”那声音简直就塞过大喇叭,小白寨里的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因如此,小白寨里的人们在选队长时,大家都齐刷刷举手选了阿安哥。
别看阿安哥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样子,其实阿安哥心眼儿特小,人很固执、很粗鲁,重男轻女的思想特严重。阿安哥总不把女人当回事儿,认为女人生来就地位低下,是男人的附属品,是生孩子的工具。所以阿安哥尽管找了一个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的好媳妇,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动不动就朝妻子发火,动不动就朝妻子大打出手。
阿安哥非常想要一个儿子,阿安哥认为,一个男人人活在世上没有儿子,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可世间的事儿总是有许多事与愿违的时候——越想得到的东西就是越得不到。阿安哥逼着妻子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就是没有一个孩子是带把儿的,这下可气死了阿安哥,儿子得不到,却意外收获了一个头衔———超生游击队长。有人在背地里喊阿安哥的这个绰号,有几个不小心吃了豹子胆的,还敢当着阿安哥的面这样直接称呼他。阿安哥恨死了这个绰号,他认为人们这样喊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嘲笑他没有儿子。一听到这个绰号,阿安哥就会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就要掉出来似的对着喊他绰号的人吼道:“你有儿子有啥了不起,走着瞧吧,我也会有的!”常常弄得对方感到很尴尬。
后来,小白寨里的人在换届选队长时,没人再为阿安哥举手了,阿安哥不能再爬上自家土掌房去喊开会的事儿了,队长的荣耀帽子一下子被人家摘掉,阿安哥感到有些不自在,渐渐地感到孤独,他觉得唯有有了儿子,才能把这种孤独感击碎,才能把人们嘲笑的嘴巴封住,于是他期盼儿子的心就更切了。
阿安哥的妻子又怀上了第五个孩子。
乡计生办的同志知道这事儿后,不知往阿安哥家里钻了多少回,就差跑断腿了。他们劝阿安哥生育的事儿就此打住,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要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把肚中的孩子去做掉了。可阿安哥盼儿子的心像着了魔,思想固执得十二条黄牛也拉不回来,他躲躲藏藏,想着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阿安哥觉得自己的妻子很笨,不会像人家的妻子一样,为他生个带把儿的儿子,妻子这么笨,一定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得罪了祖上的什么人,所以阿安哥硬是逼着妻子到祖坟上去磕几个响头,讨个儿子。阿安哥的妻子没有读过书,阿安哥打他骂他,她都能忍受,唯有这事儿她不能依,上祖坟磕头讨儿子,哼,这简直就侮辱到骨头里去了,她死活都不肯,于是又劈头盖脸又遭了阿安哥的一顿毒打。
生第五个孩子那一天,阿安哥找了小白寨里最好的接生婆,阿安哥在门外等候,他焦急地在门外踱来踱去,折腾了好半天,孩子终于落地了,阿安哥飞一般冲进屋,翻开孩子的两只小腿一看,果然见到了小鸡鸡,阿安哥兴奋得高高蹦了起来,他抱着儿子亲啊,摇啊,可是不管阿安哥怎么抚弄,那小儿子就是不哭出声来,这下急死了阿安哥。最后,接生婆说,小孩子可能怀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已经死了,因为阿安哥毒打妻子时,也不小心打到了儿子,把儿子给打死了。阿安哥的兴奋的喜悦一下子转为悲哀,进而转为愤怒,他的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白,他像一头发狂的雄狮扑到因生产而昏迷在床的妻子身上,口里怒吼:“你这死婆娘,你要了儿子的命,这就是要了我的命,你去死吧!”阿安哥一边吼,一边大打出手,不计其数的拳头像雨点落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阿安哥的妻子,那个可怜的女人,她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她静静地走了,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阿安哥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妻子,这还了得,这个消息像炸弹爆炸,哗啦一下在小白寨里传开了。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人们在心里寻思:这阿安哥,怎么会像野兽一样呢?丧葬那天,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到阿安哥家去帮忙,是阿安哥妻子的外家,在哭泣声里草草把尸体掩埋了。四个可怜的女儿,叽叽喳喳哭成一团,就像一窝饥饿的小鸟失去了鸟妈妈。
再后来,阿安哥还想再找一个能为他生儿子的媳妇,他找遍了方圆几十里的寡妇,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嫁给他。你想想,阿安哥亲手把自己的妻子给打死了,谁敢保证以后他不再打人呢?
四个女儿长大后,都依次嫁到了遥远的山东,没有一个愿意留在阿安哥的身边,有一年的春节前,阿安哥收到了远方女儿的一封来信。
亲爱的爸爸:
你好!
我们远在离你万里的山东,今年,我们姐妹四人准备在大姐家过年了。爸爸我们很想你,但我们不敢回家,因为我们也是女人,爸爸,你从来不把女人当人,可我们也是人啊。我们有权利享受幸福,我们嫁到远方,远离你正是为了寻找幸福。爸爸,有你的地方我们不开心、不快乐,更找不到幸福,有的只是恐惧和害怕,爸爸,我们真的不敢回家,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回家来了,愿你多保重身体吧!
阿安哥握着信笺的手开始颤抖了,这会儿他觉得手里的一纸信笺有千斤之重,最后终于握不住,手里的信笺掉到地上。一阵寒风吹来,把信笺翻卷着吹走了。
阿安哥在寒风里叹息,等待阿安哥将是凄惨的晚年。
这重男轻女的阿安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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