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江湖人都尊称一声“雄哥”,目前是城郊某所小学的校长的中年男人,就是我爸。
临近父亲节,想了想,世界那么大,我想带雄哥去看看,可是我钱包那么小,哪也去不了。于是乎,矫情一回,用汉字组合成一份礼物。
雄哥是一名小学教师,同时也是一名农场主。
雄哥是一名小学教师,职教近30年,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是学生眼里最害怕的老师,没有之一。小时候我在学校操场上高年级的男生们打球,突然一个篮球朝我飞过来,砸了我一脸,毁了我的花容月貌,夸张了哈,是让我迷了眼,我捂着一时张不开的眼睛,旁边的那些小哥哥超级紧张,有人跟扔球的那个说:“你完了,她爸是郑老师。”我听见了那个小哥哥的哭声。雄哥的可怕并没有因我的长大而发生变化,我大四没什么课,回家里溜达,在学校陪我妈看大门,楼上的学生一直往楼下扔纸片,校长在楼下直喊别扔了,小学生们无动于衷。这时候雄哥出现了,清了下嗓子,一瞬间,楼上探出来扔纸片的脑袋全部消失于栏杆之下。
雄哥还是一名农场主,他拥有两亩三分地的鱼塘。他是个钓鱼好手,听奶奶说,他从小就爱钓鱼,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鱼竿去溪边垂钓,那时候家里的蛋白质来源,他承包了一半。他是个养鱼能手,从我有印象以来他养过罗非鱼、草鱼、鲤鱼、鲫鱼、仓鱼、桂鱼、光鱼,甚至连乌龟和田鸡都养过,每年的春节、端午、重阳,都能看到他打鱼的身影,放水、撒网、拖网、挑鱼、卖鱼,一条龙服务。
此外,养家禽也是他的爱好。他养过鸡、鸭、鹅、猪、狗、鸽子、田鸡、乌龟、松鼠、斑鸠……为什么这里不说是好手,而是说爱好呢?按我妈的话说就是,雄哥养家禽的方法简单粗暴,把食物倒得满满的放在那里,随便它们吃,于是山里的松鼠和斑鸠也被喂得肥肥的。
他几年前开始还养起来了蜜蜂,为什么养蜜蜂呢?大概是因为蜜蜂很勤劳,每天都非常自觉去采蜜,他只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有蜂蜜吃吧。他所需要做的事就是在连日下大雨的时候,去给小蜜蜂们一点糖水,维持它们的生命。这样纯天然的蜂蜜,很受大家的欢迎,每年割蜜之前,就有各路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来预定,小蜜蜂们应该觉得很心塞吧,自己没尝两口,都被这群人类给预定走了!
偶尔心血来潮,他种起了农作物,就在鱼塘边上,用塘泥种,他种甘蔗、种玉米、种青菜、种地瓜……在雄哥的世界里,农作物就该靠自己的力量生长,什么除草什么施肥什么翻藤什么浇水,统统不需要!对,确实不需要,因为他有我妈呀!我妈看不过去,就把这些都给做了,然后当甘蔗甜脆可口、玉米软糯、青菜鲜嫩多汁、地瓜香甜的时候,他会很得意地告诉别人:我自己种的!
雄哥是我的爸爸,梦里他有个儿子,现实里他只一个女儿。他的生活异常丰富,我和他在一起的记忆却并不多。
我记得他和我住在鱼塘边的小屋,他去入水口清理树叶,我一个人常常在小屋里待到害怕哭起来;夏天很热,睡觉时候他拿着一本杂志给我扇凉,小溪里很多水蛇,他经常能抓上一两条,杀蛇的时候就喊我过去,生吞蛇胆,说这样会变白(我因为这句话不知道吞了多少蛇胆下去,好尴尬如今我还是那么黑);冬天的晚上他会带着棍子和阿旺(我们家养的狗)出去,田里有野兔,运气好的话阿旺会猎到一只,或者他用棍子敲晕一只,带回家就是一顿野味。
我记得他骑摩托车载我去县城,我坐前面,大车驶过时候尘土飞扬,他用穿着毛线手套的大手替我捂住整张脸;我记得他跟妈妈吵架,带我去县政府的花园里拍了好多照片,说以后带我去东门桥头吃夜宵炒田螺,至今没有实现;我记得他每次叠钱包,我就坐等,他总会给我两张零钱;我记得初中,被堵楼梯收一个“大哥”的情书和玫瑰,课间“大哥”总在我班门口盯着我看,某个深夜给我妈房间塞小纸条,他出马过后,那个“大哥”就不再疯狂追求了;我记得高考前一天晚上,他第一次陪着我和妈妈散步,散步没走多久就说腿酸;我记得他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但是高考那两天的接送我的是他;我记得上大学之后,我开始叫他“雄哥”,他欣然答应。
其实雄哥在我的印象里真的很模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他个人的了解,基本通过我妈的嘴。可当我渐渐长大,成了家,当了妈,我开始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评判,去感受,他和我妈确实合伙得不愉快,但是他这个人,本身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作为一个父亲,雄哥没有在我成长中陪伴吗?那我那些年的记忆就不会存在,他更像是背后的一座山,我一直朝前走,不回头根本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回头,他就会在。
还记得剖腹产完从手术室出来,我在推车上,护士说找个东西把头部胸部盖一下(被子太短腿太长),冯先生左看右看在找寻什么,雄哥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后来孩子进新生儿科保温箱,每天烧钱如流水,小夫妻一点点积蓄很快就被掏空,雄哥二话不说直接把银行卡给了我,我知道他其实也没钱,是他帮忙去借的;现在他每每自豪地跟人说,他有孙子了(老二随我姓郑),每每来看三个孩子,不把后备箱塞满绝不出发。
人生不过数十年,到了如今的岁数,也是他该享受自由人生的时候,我仅愿他开心快乐,身体健康,潇洒地生活,当老师也好,做农场主也罢,可能他退休后会围着孙子转享受天伦之乐,也可能他会加入老年摄影大学成为一名学霸,这回,我也想做他背后的那座山,他去探索他人生的更多可能,只要他有需要,我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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