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之人天地护佑
空气里一股湿冷，阵阵妖风裹挟着这个即将结束的冬天最后一点肆虐的寒意，渗入骨髓。
大年初六灯火昏黄的小城，头顶上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霓虹灯拉着两个虎背熊腰的身影黑进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被扣上了头顶的羽绒帽。
“诶！ 你洗了头怕感冒戴上帽子， 为啥把我的帽子也给我扣上？”
波特娘拉着她闪着亮片bulingbuling的帽檐，白眼珠向上翻，一脸鄙夷：“我还寻思我怕着凉戴帽子 ，你戴帽子干啥？我还怕你头发脏了别把帽子给我弄脏了。”
“行吧，几十年的小船就这点儿包容了！”我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戏精一样的表演成功逗笑了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赶路。
今天的我的小城不知为什么像是被幕布笼罩，连平时灯火通明的大桥都寂静地像一片郊外孤坟，桥下初春时节的涓涓细流，微波粼粼如今只是一片长满荒草的沼泽地，一眼望下去荒凉地让人可怜。我低着头看着这个我熟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城市，走过的不知道多少遍的水泥地硬石板，耳边不时传来那个被称为乡音的方言。时间不久也只是山城一年我就为自己蹩脚又难听的灵宝话感到惶恐不安，每每拿起音筒的手总在紧张地抖，随之传来对面无情的嘲笑，“白说啦白说啦！怪怪的！”。是啊，我要每天走多少路听多少闲言才能顺溜地再讲一句，“你个哈怂。”
桥上偶尔迎面走来几个社会小青年：忧郁地看着手机，忧郁地吐着和这黑夜混沌而成的白色烟圈。“遇见这种小混混离他们远远儿的……”波特娘突然拉着我的手跨步走到台阶下，给横着霸占一条过道的小青年们让出整个桥面。就像一段流畅的狂想曲戛然而止，我的思绪被打断了。前面的路仍然没有路灯，只有尚未打烊的商铺和那些急切地等待下班撸一顿夜宵的小店员。桥边被冷风吹的乱七八糟摇摇晃晃的小摊上亮着的电灯泡，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前面的大马路上疾风吹过散落了一地的枯叶，一群人带着一阵嘈杂和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比这黑夜更令人心惊地扑面而来。借着路灯我看清他们的脸，与我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或面容精致一脸微醺，或油光满面烂醉如泥，肆无忌惮地穿过二十米之外的红绿灯，然后疯疯癫癫恍恍惚惚如脚踏青云般欢歌笑语；如同破栏而出的羊群来到我们面前。波特娘一脸严肃拽着我飞奔，一阵风里夹杂着尼古丁和酒，浑浊又放肆。年轻真好，挥霍起来毫无负罪之压。
羊群过去的六七米，还有一个人，格格不入。寸头学生脸，跟我差不多个头，下半身两腿罗弯，一瘸一拐地像一个坏掉的弹簧费力地挪动，怀抱着一箱青岛啤酒，想赶上那羊群。身上没有酒味，黑色短棉袄，黑色运动裤，还有这个冬天里罕见的头顶上顺额而下的大汗珠。我和波特娘一起站住，为他让出一条路，然后擦肩而过。
“真过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波特娘狠狠地啐了一口，我和她不时地默契地回头然后目光相遇。
黑夜那么黑，风那么大，脸那么红，心这么炸。
我试图挪动自己的脚步却于心不忍。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十秒。
之后发生了我人生中最疯狂的十分钟。
我转身走，迎着肆虐的风，听不见身后的呼喊。
“喂！前面那群！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
我夺过那箱青岛啤酒，小青年被我吓了一跳趔趄了一下。前面的人一两个回过头，“你想咋？那你帮他啊！”
妈的一群。
“姐，没事儿，我是服务生。”
“…你们老板眼睛长到头顶了？这种黑心眼儿的人也别给他干了！你走吧！”
颠了颠那半箱青岛啤酒，一股神力从心口迸出来，一手扯着纸箱手腕上爆着青筋，头也不回地迎着黑人的风像是一团火在这寂静的冰冷的黑夜里爆发。
到了水丽坊我郑重地放下半箱啤酒，那群七零八落的少年怔怔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退进KTV的大门。
那一刻我用尽所有的正义凛然，从喉咙深处，胸腔烈火迸出一句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灵宝方言：“一群哈怂货！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回来的路上我一路狂奔，怼着这沉沉夜幕，怼着脑海里那些光鲜亮丽的皮囊；愤青一样怼着命运不公，何以让最不幸的人还要承受欺侮，何以放纵那些丑陋的灵魂肆意妄为。来不及想，会不会有人冲回来给我一拳，会不会有一阵难听地无法入耳的破口大骂，会不会，血淋淋的一刀；我只能咬牙切齿，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的眼睛里被逼出了热泪，模糊地看见波特娘朝我挥手。
她没有责骂我。一脸无奈的微笑，拭去我眼角的泪，用冰凉出满冷汗的手贴近我滚烫的脸，“发烧了吧你。”
“好像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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