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幽梦

作者: 春花flower | 来源:发表于2021-12-14 15:05 被阅读0次

    1.

    中秋之夜,阖家团圆,茶馆里空空荡荡,只有景怡一个人。

    她倒不害怕寂寞,大概也是习惯了,一个人自斟自饮,举头望月,饶有趣味。

    月饼是提前备好的。小巧的花瓣型,甜腻的馅儿,一口咬下去,唇齿都含着甜香。

    她喜欢下厨,更享受为心爱之人做饭的感觉,只是她的手艺,景宸素来不认可。

    “何苦做这些事情呢,别忘了你的身份。”

    少女的心思,被他轻易就否定了。

    他是真的不在乎,也便不会去体谅,那一碟被扔掉的糕点,费了她多少心血。

    要送给景宸的东西,她不敢有丝毫马虎。素白的脸被灶灰熏黑了,手上也烫出了水泡,可她甘之如饴。

    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讨好都小心翼翼。

    可是他不在乎啊。

    所以才显得愈发卑微。

    有时候景怡会想,如果那天没有去拦他的车驾,他们的世界便不会有交集。

    他是天上星,遥远又凉薄。而她远远地望着,因自己沐浴在这光辉下,窃窃地暗生欢喜。

    所以人都是贪心的,得不到的总是心痒难耐。而一旦得到了,却又不知餍足,还奢望更多。

    “呵呵……”

    女孩自嘲地笑了笑,小巧的酒壶里,不知不觉就见了底,晃一晃,空空荡荡没有回响。

    其实时辰尚早,可景怡突然就没了兴致,晕乎乎地起来关了店,步履踉跄地回到后院。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似乎聚集了很多人,细碎的脚步声,有人刻意压抑着,却固执地喊她,“景小姐,您在家吗,快开门吧!”

    景怡慢悠悠地爬起来,沐浴过后,身上还残留了浅淡的酒意,可好在头脑是清明的。

    打开门,不意外地看到了阿四,还有他身后,被几个小厮团团围住的景宸。

    “今夜有宴请,公子一直在喝酒,我们拦不住。”

    “嗯。”

    看出来了。

    因为病弱,男人的脸常年都是青白的,而今天却异常的红。薄唇轻抿着,呼吸间,有酒气源源不断地溢出来,算不上好闻。

    这个时候,他也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的,喝多了会耍酒疯的男人。

    阿四很无奈,硬着头皮说道,“公子一定要找你,车子走了一大半,闹着非要折回来,景小姐,你看……”

    月光下,女子的容颜皎洁无暇,身段纤薄修长,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水光潋滟。

    单凭姿色,已足以蛊惑人心。

    可阿四却不相信,公子是这样的俗人。

    看破不说破,他坚守着为奴的底线,求景怡收留一晚。

    “我带人守在外面,明日酒醒,我们会送公子回去。”

    话说的无懈可击,真叫人不忍拒绝。

    听起来是在商量,可这么多人堵在这儿,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从来都没得选择。

    景怡没有说话,只微笑着咧咧嘴,侧身让开一条通路。

    左右不过一晚,就当报答他收养之恩了。

    2.

    屋里只有一张女子的绣床,景宸身量高大,躺在上面腿都伸不直,难免显得憋屈。

    他定然是不舒服的,似醒非醒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记忆里,他总为很多事情烦恼,蹙着眉头,脸色不悦。

    有时候是生意,有时候是身体。

    生意场上明争暗斗,手段有多残忍,景怡不懂。

    可景宸的身体,没人比她更在乎。

    他是富贵病,生来的根底孱弱,靠汤药维持着。

    大夫屡屡劝说,“公子莫要再虚耗下去了,眼下尚且年轻,若不好生将养,日后恐怕……”

    恐怕什么呢?

    大夫没有说完,可景怡知道,他也许并不能长寿。

    换了其他人,拖着这副病怏怏的残躯,怕是要自暴自弃了吧?

    再不然,至少也会性格暴戾,阴晴不定。

    这样想来,景宸还挺不容易的。

    他没有一点对不起她,但凡能给的,不遗余力地都给了她。

    错就错在,景怡自己贪心,竟妄想独占他的温柔。

    她这样想着,突然对景宸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怜悯,手心贴上他的额头,摩挲、轻抚。

    “唔……”

    男人喉中发出一声闷哼,眼睛徐徐睁开,入目是无尽的黑暗。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零星的月色透过窗子,落在少女莹白的脸颊上。

    他适应了一会儿,唇角蓦的向上勾起,扣住她的手。

    “景怡,给我倒杯水吧。”

    声音哑哑的,手却滚烫,肌肤相触,女孩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身上萦绕着浓烈的酒气,与药香混为一体,蕴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是凛冽的寒,也是灼烧的热。

    与他不同,女孩睡前沐浴过,身上是澡豆的甜香,细嗅之下,景宸脸上的暖意更浓了。

    “是小茉莉,嗯?”

    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没想到她还记得。

    景怡端来水杯,男人没有接过,低头就着她的手,就那样小口嘬饮。

    黑夜遮掩了他的病色,而鼻息间的湿热,一点点洒在指尖。

    景怡不争气地红了脸,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他是一个男人。

    住在她心里的男人。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让她破防。

    可今日偏不想叫他如愿。

    喝完了水,景怡麻利地起身收拾,背对着他,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镇静一些。

    “公子别多想,只是习惯了而已。”

    “哦?原来是我多想了……”他似是累极了,背靠在软枕上,面上却还温和,“那方才,你在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呢?无非就是你这具身体,还能硬抗到几时罢了。

    明知自己药不离口,还逞强非要去喝酒。一场生意而已,真有那么重要吗?能比性命更重要?

    景怡气不打一出来,说出去的话就不大好听,“呵,我在想公子的身体……”

    “你怕我死?”

    他突然出声,乱石穿空一般,在她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女孩没有说话,小小的身子僵立在原地,怔怔地出神。

    她想起有一年冬天,景宸犯了咳疾,久治不愈。没日没夜的咳,连带着胃都被憋疼。

    景怡心疼,拉着大夫的手,恳求他,“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大夫也很无奈,他跟随景宸多年,行医用药,太了解他的身子了。

    “公子心事太沉,他想不开,没人能帮他。”

    那一次,景怡真的以为就要失去他了,不顾矜持地扑上去,隔着棉被拥抱他,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哥哥,你不能离开……”

    3.

    “怎么又发呆了?”

    男人的气息突然贴在耳边,腰身被搂住,肩上搭了一只手,微微用力,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

    景怡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仰头就能看见他的喉结。

    微不可见的上下滑动,薄唇轻启,似在调笑她,“还以为你长了多大的出息……”

    耳尖泛红,恼羞成怒,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是啊,她就是没出息。明知是错,却偏偏心不由己。

    一边告诉自己要忘了他,一边却想他想到发狂。

    从不敢让人知道,在那些无眠的深夜里,她是如何的辗转反侧,想过去与他的点点滴滴。

    他总是严厉地教导她,却在她伤心沮丧时,第一个出现在身边,给她最大的包容。

    殊不知,习惯是毒药,依恋最致命。得到又失去的滋味,如剥丝抽茧,比凌迟更甚。

    她不敢再沉溺了。

    “你……放开!”

    女孩曲肘,抵着他的胸膛,试图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

    被酒气环绕着,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微醺之感,一下子变本加厉地全回来了。

    脚下有些虚浮,话音绵得拉丝儿,欲说还休的样子,当真是人比花娇。

    自然是徒劳的,她低估了景宸的力气,即便看起来虚弱无力,实则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然地存在差距。

    推不开,反被抱得更紧,腰上的手一寸寸收紧,像要嵌进她身体里去。

    勒得发疼,更难熬的,是彼此间错落的呼吸,此消彼长,不知是谁先乱了心神。

    “景宸,你快放开我,你不能……”

    她委屈,心已经输给他了,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也留不住吗?

    这样近的距离,他步步紧逼,而她退无可退。

    景宸的眼眸比夜色更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可他的身形依然挺拔,在月色下,谦谦君子,从容不迫。

    他掌控一切。

    女孩被逼出了泪,手腕被握住,强势举过头顶。她偏头低泣,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委屈地呜咽。

    女人的泪,有时是最好的解药。

    可景怡毕竟年轻,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越是脆弱,便越会激得他发狂。

    男人垂眸,在她雪腻的肌肤上流连忘返,眼泪滑过的地方,留下浅浅一道水痕。

    霎那间,心底的烦闷和郁结被无限放大,酒精让他失去了进一步思考的能力。

    是身体先服从,手臂伸出去,霸道地抬起她的下颌。

    温柔的亲吻,从眉心到脸颊,一点点替她擦干了眼泪。

    女孩又一次愣住了,被放开了都不知道,任他予取予求。

    甚至于,在他的吻落在唇上时,她踮脚,拢圆了胳膊,主动回抱住他的脖颈。

    万籁俱寂,只有凌乱的呼吸,和景宸衣衫上挂着的环佩,叮叮当当,暧昧不明。

    晴夜繁星点点,春宵幽梦重重。

    更漏声声,只可惜啊——

    夜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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