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

1.张阿姨挪动着酸疼僵硬的腿，手上拖着一在小区里捡拾到的废品，刚走到自家的楼下面就扯着大嗓门朝二楼喊着“西儿快下楼帮我拿一下”。

“来了，稍等一下啊！”张阿姨的闺女正在家里等着母亲回家吃晚饭，听到母亲在楼下的喊声，忙不迭的赶紧应了一声，又急急匆匆的换了一双鞋就开门下了楼。

“累死我了，今晚收获不小，你看我捡了这么一大袋子的废品，应该是有好几斤重的了”。张阿姨一边气喘吁吁兴奋的跟闺女唠叨着，一边把手中的废品袋子递给了前来帮忙的闺女手中。

“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既不缺吃也不缺穿的，你在小区里转转活动活动就行了，顺便捡一点废品，可总是那么累自己干吗呀？身体好好的活着比干什么都要强。”闺女心疼母亲那么一把年纪了还总是不休息，趁晚上小区的保洁阿姨们下班回家了，就去小区里转转，即活动了身体，也捡了不少废品卖了钱。

“这你就不懂了，我干了一辈子的活了这点累算啥子，再说了这顺手捡的东西又不偷又不抢的，转手卖了都是钱，哪有见到钱不捡拾的道理，你们小时候那年月家里穷，到亲戚家里给你们借学费，我在你小姨家里坐了一天，晚上又坐到深更半夜一分钱也没有借到呢！现在人日子好过了真是造孽，衣服穿几天就扔了，天天网购东西，我顺手这么一捡，一天也可以捡个几块钱呢？坐在家里这几块钱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母亲跟在西西身后挪动着双腿慢慢爬上了楼。

西西听母亲说话，自己就不再言语了，只要母亲开心比什么都强，喜欢捡就去捡吧，反正又不偷又不抢的，没啥子丢人的。

张阿姨进到屋把手洗干净，西西把饭和菜重又热好端到了饭桌上，张阿姨跟女儿说“我要去看电视，你把饭菜给我端到客厅的茶机上吧，”西西没说话，转身就把饭桌上的饭菜端去了客厅的茶机上。

母亲一边香喷喷的吃着晚饭，一边扭头跟西西说“你给收废品的那个老江打个电话，让他明天上午过来把我的废品给收了，不敢堆放多了，免得物业和楼上的邻居们有意见，惹大家有意见就不好了。”

“知道了，你快吃你的饭吧，都几点了”。西西拿起了手机给收废品的江老头打了个电话，约好了第二天上午收母亲的废品。

2.西西晚上下班回到家把晚饭做好，已经晚18：52分了，还没有见到母亲的人影，知道母亲还在小区里转悠捡废品，母亲说白天因为小区里有保洁的女人们打扫卫生，那些废品女人们可喜欢了，因此母亲白天不想去小区里和那群保洁女人们争抢废品，等晚上那群女人下班了她便到小区里去转悠着捡废品了，每次母亲回到家吃晚饭都是快晚8点的时间了。

西西饿了，就盛了饭和菜自己先吃了起来，吃完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等母亲在楼下喊那一嗓子‘西儿’。

母亲一进屋就说“气死了，那个收废品的老江真不是个东西，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欺负，他今天拿了我一个大铝盆，然后跟我说给我10元钱，可是给我钱的时候却没有给我这10元钱就走了，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还说我太小气太计较了，他不小气不计较为什么还要糊弄我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太婆，不嫌坏良心嘛。”母亲一脸的凝重，嫌得很不开心。

“好了，别生气了，他只是忘了，你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下次来了你问他要就是了，快洗手吃饭吧！”西西一边劝慰着母亲，一边赶紧麻利的把热了一遍的饭菜给母亲端到了饭桌上。

见母亲一边洗手，嘴里还在嘟囔着江老头欺负她已经很多次，每次少秤短斤的，能糊弄就糊弄，还总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把稍为值钱的废品给拿到他车子上，然后告诉母亲说是他的东西，但母亲是认识自己的东西的，只是不想和老江计较。

“妈你以后就不要再去小区里捡废品了，那么辛苦一点一点捡回家，结果却便宜了那个收废品的，还把你气成这样，还不如每天在小区转转活动下身体就行了。”西西总觉得钱多就多花，钱少就少花，但从来没有缺少过母亲的吃喝用度，任由母亲开心的，非要去捡那个废品生那个气干吗？

“妈那个老江人品不行，你以后注意着另外再找一个收废品的吧，别再卖给他了，免得老是生气，为了一点废品生气可真是不划算的。”西西知道母亲闲不住，于是便跟母亲出了主意。

西西的母亲张阿姨今年已经82岁整，在吃83岁的饭了，年轻的时候干农活从不惜力气，一辈子出的力比一般男人都要多，西西的父亲早逝，是张阿姨一手带大了几个子女，并看着子女们一个一个的结了婚成了家的，最后跟着最小的女儿西西已经二十几年了，虽然媳妇靠不住，嫌弃她，但孙子是明事理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事格局太小，一心把家里的钱都弄到外婆家里养舅舅外婆一大家人去了，实在是没有闲钱顾及到奶奶的，在孙子毕业工作后，每个月背着母亲要给奶奶一千块钱让奶奶花。

张阿姨的女儿白天要去上班，张阿姨一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老了又喜欢说话，张阿姨年轻的时候太忙，根本就没有学会娱乐的活动，别人会的斗地主呀，打麻将呀等等她都不会，只是没事的时候女儿上班去了她就打开电视追追剧，但总是坐在那里追剧也不行，那一双钙质流失过多的双腿疼得让她难受，于是她总是在晚上小区保洁下班后到小区里去转悠，然后顺手就捡拾别人丢掉的一些空塑料瓶，废纸皮，旧衣服等收集多了就卖两个小钱，每次从收废品的人手上接过那些邹巴巴的零钱的时候，张阿姨的眼睛都笑眯了，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还是非常能干的。

3.“西儿，我楼道里的废品堆得有些多了，你打个电话给那个收废品的老江，让他明天上午过来找我收走。”张阿姨吃过晚饭，一边满足的坐在沙发上手拿电视遥控器东按西按的，一边笑嘻嘻的跟闺女说着。

“好，我马上打，你快看你的电视吧，我去给你削个苹果吃，”闺女西西一边说，一边拿手机给收废品的江老头打了个电话，然后起身给厨房给母亲削了个苹果，把削好的苹果划成一牙一牙的放进碗里端给了看电视的母亲。

第二天西西下班推开家门，意外的是母亲今天没有去小区里转，而是一脸愁云的在屋里呆坐着，电视也没有看了。

西西觉得母亲很反常，于是便问母亲怎么了？母亲气鼓鼓的说“那个老江的老婆真坏，今天我把上次少给我的10元钱要了，他老婆在那里嘟囔了我半天，气死我了，明明欠我的钱怎么反倒是他们有理了，我一把年纪了是来受他们气的吗？我自己的闺女都不气我，外人还总是欺负我，给我气受。”母亲委屈极了，说完话脸色稍微变晴了一点。

“好了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别再捡了，你累得象啥一样，可人家收废品的却总是在糊弄你，欺负你，人家还以为你一个老太太好糊弄，没想到你是心里门清，他们不知道我们一家子的买买卖卖你弄了一辈子，你心算能力比我手机算都快，所以他们不清楚就想着糊弄你。”闺女西西一边跟母亲说，一边转身进了厨房。

西西一边走，一边还回头跟母亲说“别出去转了，休息休息，在家看看电视，我今晚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两娘母吃过晚饭，西西坐在沙发上又开始了摆弄手机，母亲扭头说“西儿你看看我今天的数量对不对，以前两两口子总是笑话我不识字，写的数字是错的，笑话我大学生还写不好字，明知道我老太婆没上过学。”

哈哈哈，西西被母亲的话给逗乐了，头也不抬的跟母亲说“妈你真的够可以的了，我跟你说啊，你写三十五的时候，不要写一个30，然后又写一个5，要把30后面的0去掉，直接写一个3，后面写个5，这就是35了，就象你写十八一样，直接写个1，后面写个8，这就是18了。”

“老了，没记性了，你教了我，我总是记不住了。”母亲这时候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张阿姨向来是个乐观的人，一辈子宁可多出力气，多做善事，多吃亏也不会象一些人那样投机取巧，干一些令人不耻的事情，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可自从结婚生子后，天天忙着田间地里的农活，就再也没有看过书写过字了，只是这些年跟着闺女住在城里后，才在电视上自学了不少字。

“妈我刚才看了你今天卖的废品的重量数字，那个33杠掉干吗呀？”西西不解的抬头看向了母亲说。

“那是收废品的给我杠掉的，他说我是多写了一谱的重量，他说我总共只过了4谱的重量，可我写了5谱，但我明明记得我那都是邻居给我的大纸箱子，都是二十多斤一谱和三十多斤一谱的，没有5斤一谱的呀，可他却硬是说我多写了，我当时听了也不敢吱声，因为他们两口子还急着去收别人的东西去，我反应又慢，但我一直也在想今天卖废品的事情。”母亲一边说，一边还在努力回想着白天卖废品时的情景。

第二天西西一大早便起床动手做早餐，在家里吃早餐省钱，西西向来都是自己在家里做早餐吃，西西收入不高，又不愿意亏待了爱吃肉的母亲，所以自己一向都是能节省便节省的。

母亲卧室的门吱哇一声打开了，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惺忪的母亲拉开卧室的门去了厨房找西西。

“妈你又不用上班，起那么早干吗？睡上看那么晚的电视，早上多睡一会再起床呀！”西西心疼母亲，劝说着母亲。

“我是有事，一晚上就没有睡着觉，半夜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怕吵了你就没有叫醒你，一直忍到现在听到你起床了我也赶紧起床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拿着昨天卖废品记录的小本本。

“你看，我昨天又把二十五斤写成一个20，后面又写了一个5，以前我是经常这样写的，收废品的两口子经常笑话我写得不对，可昨天他们就把我写错的当成我多写了一谱，当时他们算得快，我反应不过来，一晚上我都没有睡觉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让我终于想明白了，的确是只称了4谱，但每一谱都是很大堆的，所以那个33他不应该给我杠掉，他少给我算了33斤重的钱给我，那个25我分开写了，所以从数字上看我多写了一谱，就算这样他为啥不把5斤给我杠掉，却把最多的一谱33斤给我杠掉了。”西西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母亲着急的说话，母亲一夜没有睡着觉，眼睛红肿着，西西心疼极了，但又急着要去上班。

于是西西跟母亲说“妈那你晚点给那个收废品的打个电话讲一下，让他下次补给你，你快再回床上好好睡一觉去吧！”

“不用打电话，都是老熟人了，我这是有证据的，还怕他们不认了吗？话只要说清楚了就行了，我还是相信他们不是那么赖的人。”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缓慢的转着身又回卧室去睡回笼觉去了。

4.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又过去了十多天，周日的晚上张阿姨跟闺女西西说“你给收废品的老江打个电话，让他明天过来找我，周末邻居们都在家里休息，不敢让他过来收，免得影响邻居们走路。”

“我给他打就是了，妈你好好看你的电视吧。”西西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一边跟母亲说着，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只响铃却一直没人接听。

“他们还没有接听电话吗？我都不敢给他打，他总是不接听我的电话，所以我才让你帮我给他打的，人家牛得很，生意好，我可不敢得罪他们。”母亲见西西没有说话放下了电话，着急的询问着。

“不着急，我等会再打，也许人家正在充电，手机放在家里没有听到呢？”西西安慰着心急的母亲，便低头玩起了手机，但心里却在骂着收废品的老江，鬼东西，经常不接电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牛啥子都不知道。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西西又把电话给收废品的拨打了过去，还是一直响铃没人接听，西西不由得生气了，觉得实在想不通一个收废品的做着生意，却这样做人，难道收废品的人少，所以他生意好才这么牛吗？

再次过去了十多分钟，西西又把电话过了过去，这次响了约几十秒后手机接通了，西西和对方约好了时间便挂了电话，本想说几句对方，但想了想一个收废品的素质能有多高，真高的话也许人家去干别的事就不会收废品了，想到此西西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讲。

第二天西西一早坐了公交车去了单位上班，上午9点多的时候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母亲那生气的狂燥的声音在西西耳边响起“你快给我另外想办法找一个收废品的过来，

了个老江两口子不收我的东西了”。

“咋回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不收你东西了呢？”西西一连问了母亲几个为什么，母亲愤怒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还不是上一回的事情，他们一过来，我就拿出上一次卖废品记录的小本子给他们看，然后和他们讲上一次他们弄错了，少给了我33斤废品的钱，可谁想到那个老江的老婆不仅不让他给我钱，还拉起老江就走，说我事多，爱计较，以后也不让老江再收我的废品了，真是气死我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净被人欺负。”母亲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西西一听，怕母亲气出毛病来。

赶紧跟母亲说“妈你别着急，我马上给你另外喊一个收废品的去找你，他不收就算了，卖东西还求着他不成，收废品的人还是多，再换一个就是了，不生气啊！”西西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也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那收废品的两口子，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连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都要糊弄，要欺负，赚那个昧良心的钱也不怕遭了报应了。

恨归恨，气归气，西西知道母亲性子急，还在家里等着别人去收废品，于是西西赶紧翻找着手机里的备存电话，又联系了另外一个没有打过交道的收废品的电话。

晚上西西回到家，又好好安慰着受了气的母亲，还专门去外面给母亲买了几十元的卤牛肉，母亲最喜欢吃的还是卤牛肉了，身体最重要，其它的都是浮云，西西经常是拿这句话安慰自己的，也拿这句话来安慰着母亲。

母亲一边吃着喜欢的牛肉，一边还余怒未消的说“那两口子真不是东西，该我的钱不仅不给我，还骂我计较，我一辈子跟谁计较了，我一辈子帮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亏，说我计较，他们偷占了我多少便宜，每次暗着少给我多少斤秤，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做生意的人十人九奸，我不和他们较真，还真以为我老太婆好欺负，好糊弄呀，我气得当着他两口子的面把那个小本本都撕了，以后不收就算了，大不了我也不再捡了，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母亲说着吃着牛肉，但明显脸上紧绷的肉放松了下来。

唉！西西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十商九奸，剩下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母亲说是不去再捡了，睡一个晚上明天不再生气了又是闲不住的，真是找罪受找气受，我可怜又可敬的老母亲呀，我但愿你不去生气，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你身体好了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比啥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