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6

作者: 没事儿就动动笔 | 来源:发表于2019-08-26 21:49 被阅读0次

                                  消失的故乡

            何谓故乡?

            答案是,故乡不仅仅局限于单纯地理意义上的一方土地,一方目睹过我们的成长,见证过我们的无奈,抚慰过我们的悲伤的窄窄的土地,一方寄托了我们的情感归宿,制造了牵绊的土地。故乡意义的更高层次的体现在于我们的精神层面,我们努力寻找一方土地足以让心灵得到宁静充实,足以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明亮温暖,足以支撑起我们生命的重量,正因如此,人们才会苦苦追寻着自己的故乡。

            “远离故乡是忠于大地的保证”。北岛,在一九八九年离开北京,阔别故乡,在十二年之后再次踏上故乡厚重的土地,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他以流浪者的姿态历尽艰辛,辗转回到故国,却发现再也无法抵达,时代的断裂将一个人从故土上连根拔起,在生命颠沛流离后,他能做的只有“用文字重建一座记忆城”“我回来了----归程,总是比迷途长,长于一生”。故乡以冷嘲热讽的姿态催促着他的离去,如今,他以半生流亡者的身份回归故土,却在瑟瑟寒风中,忐忑不安地拿着黑地图,被夜晚的阴影笼罩,他害怕,却又渴望着。他明白,他和故乡之间,没有了童年清脆的呼喊;他明白,他和故乡之间,没有了映入梦中的灯盏,温暖着孤寂的内心;他明白,他和故乡之间,隔绝着一道鸿沟,看得见,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他应该预料到,十几年的离别,他将变成故乡的边缘人,他内心叹息呐喊着,最后,他不得不忍受这股腐蚀心灵的痛,用饱经沧桑的笔体写下“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他不得不努力寻找十几年前之前的生活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城门城门几尺高?城门城门开不开?”而后,苦涩一笑。

              后来,北岛说他的乡愁已经渐渐的变得没有指向性了。乡愁淡了,即使偶尔在午夜梦回时,嘴角残余着童年的甜蜜,他也尝试安慰自己“远离故乡是忠于大地的保证”。一个对着镜子说中文的流亡者,被故乡抛弃的可悲人儿,颠沛流离之后的人生却只能回到地理意义上的故土。故乡的花落了,他只能用文字“诗意的栖息”,用文字来抚慰百般孤寂的内心,用文字来祭奠“消失的故乡”。

                三毛,一个跨越沙漠,追逐夕阳,带着灵魂去旅行的女子,在撒哈拉沙漠绽放灿烂的笑魇,这只原本不是生长在沙漠中的黑羊,是如何日复一日地打发着漫长而苦闷的悠悠岁月。在如此贫穷落后的地方,她看到了生命是如何欣欣向荣的滋长着。她怜悯着生命步履维艰的哑奴,感动与他血汗后对家人的疼惜,他看到了被压迫下的生命熠熠发光;她痛心于土著女孩被传统迫害,小小年纪就为人妇,她真切地关切着低到尘埃里的幸福;她讴歌着在战火硝烟中成为陪葬品的爱情;她看到了,一个地方无论多么落后凄凉,即便是破碎残缺不堪入目,但只要有人,一切便有了生气。这块严寒彻骨的冻土最终会被明晃晃地烛亮。

              三毛,销声匿迹于灯火摇曳,人影聚散的繁华。离开故乡,跨越半个地球,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心灵的故乡。那个故乡,让她在纷繁复杂中触及到宁静,体会到人心的暖;那个故乡,让她即使远离故乡厚重的土地,内心却充实满足;那个故乡,让她在浩瀚宇宙间窥见了渺小生命的价值,探寻到生命的美;那个故乡,让她即使在贫瘠战乱,东躲西藏中,在身体颠沛流离中,心灵却能够安放平静。

            “麦夫鲁特在窗外的世界里看见了无数倍于自己在12年生命里看到过的人,麦田,杨树,公牛,桥梁,毛驴,房子,山脉,清真寺,拖拉机,星星,阳光下的麦垛……”

            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奥尔罕·帕慕克的《我脑袋里的怪东西》中的情节,用来描述被现代快节奏生活所压榨得面黄肌瘦的都市人的理想生活状态,似乎也不足为过。当看到低矮的云层聚集到城市上空,当自下而上散射的柠檬光照亮云层时,有多少人会想到,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夜以继日的工作,头破血流地挣扎着进入城市的夜晚。放弃触摸阳光席卷亭台,微风穿越指间的轻柔;放弃在玫瑰色的黄昏沿着无声的树篱如梦;放弃停下来回头看看落日的悠闲时光。城市是一堵堵厚实冰冷的围墙构成,镶嵌在墙上的门背后,有多少人在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活着。他们孜孜以求的诱人奶酪,却给他们生命带来了无法承受的重量。

              于是,“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逃离北上广”“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冲破生活的桎梏,让形单影只的都市人有了放肆的理由。他们呼朋引伴,开始反思一成不变的所谓的稳定生活,开始反抗被城市裹挟却要点头哈腰的生活,他们开始去寻找自己曾经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的“无所事事”,幻想能再次体验那些微不足道或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甚至渴望重拾年少时的无所畏惧,张狂热烈。然而,他们深深的知道,回不去的才叫“故乡” 。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只能垫起脚尖甜滋滋的凝视着,感动着,心里珍藏着渐行渐远而后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一个释义广泛的名词,但却那么温暖感性,它是令无数人魂牵梦绕可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梦土。北岛颠沛流离的人生若没有故乡的信念支撑,恐早已流浪在外的异乡人或漂泊憔悴的孤魂;三毛若没有倾其所有去感触与追求心灵的“故乡”,探寻生命的本质脱俗,一个叛逆的生命怎会闪耀夺目令世人痴狂?我们,努力追赶时代的唯恐落后的我们,倘若内心没有对曾经的向往渴望,心灵怎会有一席柔软之地,容纳彼此,让曾经温暖现在,以至于认清自己的模样?

            社会进步的不可逆转性使得无数人的“故乡”成为陪葬品。故乡在我们的心中越发显得可望而不可即,故乡的概念在我们心中也一点一点的瓦解,最后消失殆尽。可是,真正精神层面的故乡不能消失。单纯的地理故乡的消失,已经让一代代人感到茫然,感到无所适从,如果精神世界的故乡也不堪一击,甚至逐步毁灭,那我们,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生命,我们又将何去何从?这个社会又会变得怎样的脆弱不堪,怎样的蒙昧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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