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龙苇的实习期就要结束了,张院长在她的实习鉴定上好好的把龙苇表扬了一番,但是这并没有让龙苇高兴多少。龙苇边整理实习期间的笔记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就这样走了,她觉得对13号病人不公平,会使她的良心不安。龙苇利用外出的机会买了一包“猴王”香烟和一个火机,她要抽个时间和刘一凡好好谈谈。
13号病人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病人又可以到活动区散步了。下午三点半,刘一凡正坐在床上发愣,龙苇来到病房对他说:“出去散散步去。”刘一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站起来默默地跟着龙苇走出了病房区。
龙苇用卡在病房区的门禁上刷了一下,和刘一凡一起来到活动区。自从13号病人出事以后,精神病院的监控和门禁都经过了升级换代,比以前正规严格很多。
午后的烈日烧灼着大地,刘一凡和龙苇并排在院里的小路走着,龙苇感到身旁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有时感到有两束光从刘一凡那边射过来,龙苇扭头看他,他抱以微笑。
龙苇近段时间总有一种失败感,作为一名精神类疾病的研究生,一个多月的时间,基本天天和一个病人在一块,可至今为止仍不知道这个病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病从何来,甚至明明知道他有杀人动机却又无可奈何。
龙苇越来越感到身边的9号病人可怕,也越来越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无能和犹豫,她不知道到底是她在研究这个病人,还是这个病人在研究她。
他们沿着小路来到小树林旁边,树林离小路很近,正好遮挡住了阳光,他们都站在了树林的阴影下面,明显感到凉爽了许多。他们在路另一侧的石凳上坐下,这里仍然在树林的阴影里。
龙苇讨厌每次谈话都是自己先开口,因为按照心理学来讲,两个人谈话,谁先开口谁就处于被动的地位。龙苇虽然讨厌这样,但是她又不得不这样,因为她在精神病院的时间没有几天了,她耗不起。
龙苇打破了沉默:“你近来感觉怎么样?”
刘一凡耸了耸肩,说:“我感觉好多了,胃口也比以前好了。”
龙苇心想,我看你睡觉也比以前睡得踏实了呢。
“你想不想出院?”
“想,要不你和医院说说,让我尽快出院吧,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龙苇盯着刘一凡,问:“你现在知道你的老家是哪了吗?”
刘一凡没有因为龙苇盯着他而害怕,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我老家是湖南省张家界的,我以前是不是失忆了?”
龙苇也不敢断定他以前到底是真的失忆了还是故意伪装的,但是他现在确实已经找回了记忆,或者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再伪装了。
龙苇不想让他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继续问:“你还记得13号病人吗?”
刘一凡一脸疑惑,问:“13号病人,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是9号,我还知道有个18号病人前段时间出院了,是他姐姐来接他的。”
龙苇真想冲过去把他的头摁在石桌上对他说:“你和那个13号病人以前还在这个石桌旁边说过话,他最后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说你不太清楚,你还要不要脸?”但是龙苇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是这个病人的医生,同时她也知道,如果动起手来,这个病人一拳就可以把自己打飞。
龙苇从包里掏出买来的那包“猴王”香烟和火机,放在石桌上推给刘一凡,对他说:“还抽烟吗?”刘一凡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但马上又恢复了原样,把烟和火机推到龙苇面前,说:“我不抽烟,谢谢。”
龙苇感到很奇怪,问:“你以前不是抽烟吗?”刘一凡搓了搓手,说:“是的,我以前抽烟,给我治疗的医生告诉我,最好把烟戒了,对我的身体恢复有好处,我就不抽了。”龙苇觉得有一种被人嘲笑的滋味,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戒烟的?”
刘一凡看着石桌的桌面,说:“说实话,我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戒的,反正前段时间医生告诉我我以前抽烟,让我以后不要再抽了,我从那时起就没有再抽烟了,再说在这里也没有烟抽,不是吗?”
龙苇越来越觉得这个谈话无法进行下去了,因为就像两个人互猜对方身上的纹身位置,你自己是光着身子的,而对方却穿着很厚的衣服。龙苇向前挪了挪身子,直直地盯着刘一凡的瞳孔,说:“希望你没事,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刘一凡没有后退,在龙苇说完话回到原位后,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龙苇站起身,说:“你放心,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两人回到病房区,龙苇刚想离开,刘一凡主动向她伸出了手,龙苇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龙苇回到宿舍,垂头丧气地收拾自己的物品,这时孟天河打来电话,说:“我和丽丽明天过来看刘一凡,顺便祝贺你实习结束,接你回家吃饭。”龙苇心情不好,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说:“我不去你家了,我回学校,还有好多事呢。”孟天河显然以为她是故作矜持,说道:“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家又没有外人,你想清静的话,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好了,明天见。”
龙苇很清楚学校和孟天河家别墅的差距有多大,再说她现在已经毕业了,住在学校太孤单。龙苇不想去孟天河家的原因是,有个理性的“龙苇”告诉她,最好不要再和孟家有什么瓜葛,什么“干女儿”的就当作是富人家开的玩笑罢了。同时还有另一个“龙苇”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和孟家断绝一切来往的最佳时机,因为连接她和那个9号病人的纽带就是孟家,当然还有龙苇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其他原因。
第二天虽然不是周末,孟天河兄妹还是请了假一起来到精神病院,接龙苇还不足以让他们请假并一起过来,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来看刘一凡。这几天孟天河已经被妹妹缠得无处可躲了,更何况他自己和妹妹的心情一样,都想快点去看看那位老朋友。
龙苇带着两人来到刘一凡的病房,当刘一凡看到孟天河时,眼圈变红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孟天河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他知道,他的朋友又回来了。抱着孟天河的刘一凡抬头看到了站在孟天河身后的孟丽丽,赶紧把孟天河推开,仔细地看着孟丽丽,轻轻地说出两个字“丽丽”,孟丽丽不顾一切地一步跨过去,将刘一凡紧紧抱住,任凭自己欢喜的眼泪落在刘一凡的肩膀上。
刘一凡将双臂张开,看向孟天河,意思是“这是怎么回事”,孟天河哭中带笑说:“你就让她哭一会吧,她都憋了两个月了。”
刘一凡不再说话,让孟丽丽在自己的怀里哭了一会,轻轻地拍拍她,说:“妹妹,这可不是我要故意占你便宜哦。”孟丽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喜欢和她开玩笑的刘一凡回来了,她觉得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刘一凡将孟丽丽轻轻地推开、扶好,对孟天河说:“天河,我呆在这里感觉很压抑,你和院长说说让我出院吧。”孟天河抹了抹了眼泪,说:“你放心吧,我和张院长说过了,他们还要观察两天,做一些检测,我们过两天来接你出院。”
刘一凡摸了摸头,说:“你给他们说说,我的药可以停了,那个药我每天吃了后浑身无力,只想睡觉,现在睡觉睡得整个人好像散架了一样,我感觉你一个手指头都能把我推倒。”
孟天河心疼地说:“那个药前几天就已经停了,你现在吃的是一些消炎药,过不了几天你就会活蹦乱跳的。”
刘一凡指了指龙苇说:“这个小姑娘对我不错,替我谢谢她。”孟天河笑着说:“你们也算是有缘了,她是我妈妈刚认的干女儿。”刘一凡皱了皱眉,嘟噜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有点乱”。
孟天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是感觉病房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拉了拉妹妹的手,对孟丽丽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让他好好休息。”孟丽丽头一扭,说:“你回吧,我不回。”
刘一凡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还是回去吧,我每天这个时候都特别困,现在两个眼皮直打架,我要睡觉了。”孟天河兄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后,刘一凡将鞋脱掉,慢慢地躺到床上,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澈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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