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春生于晚春,那是门前梨花开得最盛之时。
梨花像雪一样洁白美好,但婉春生来却像无花果干一样干瘪丑陋。
容貌不如人意也罢了,她偏偏还长了一个榆木脑袋,小学毕业时仍写不出自己名字,这才被迫退学回了家。
与其说是被迫,不如说是顺应了她的天性,这位奇女子,从小便不喜欢呆在屋内,倒是十分喜欢漫山遍野跑。
退学之后,因年纪仅13岁,外出务工为时过早,所以家里给她买了一只猪崽作为创业资本。
从那以后,无论山头还是溪谷,总能看见一个女孩赶着一只黑猪四处找食,田野上她的吆喝声回荡着,跟麻雀一起扑向云天。
婉春对方圆几里的土地了如指掌,哪里有山泉,哪里有草料,哪里有野果,她都一清二楚。
不出半年,那头猪已长得十分壮实,根据乡亲目测,它的体重接近正常猪的两倍。
曾经的小猪已疯狂长大,食量也增加了好几倍,婉春放牧的地点也越来越远。
这天早上,婉春正准备赶猪出门,却迎头撞上了上门的舅舅,舅舅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没留意到婉春,只一直探头看猪,瞪大的双眼仿佛在看一位稀世美人。
“春,放猪去啦?”舅舅随意招呼了一句,但目光却在一旁的猪身上。
没等婉春回话,舅舅已扭头跟身后那人说话:“瞧见没?这肥膘......”
就在这时,婉春的爸爸闻声赶来,趁着他们问好上茶的时候,婉春匆忙撵猪出了门。
来到村头,几位老大爷像往常那样叼着烟袋坐在牌坊下,村西的王婶正追着孙子喂饭。
一见到婉春,大家似乎都很惊讶,一位大爷慢条斯理地探问:“小春呀,这猪都要卖了还放啊?”
听到这话,婉春皱了皱眉,她想起跟在舅舅身后的那人,身上有一股油腻腻的腥味。
“多放一天,多长一斤,还是小春会划算!”王婶讥笑着,又往孙子嘴里塞了一口饭。
“真是养猪的好手呀......”看婉春一言不发地朝后山走去,另一位大爷在她身后感叹道。
这天,婉春一直埋头赶路,到中午时都没停下来吃饭,饭盒里的辣椒炒肉不时飘出香味,但她却莫名感觉恶心。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婉春这才发现自己迷了路,一座被松林覆盖的山绵延纵横在她眼前。
山前竖着一块黄底黑字的警示牌,上面写着“野猪出没,请注意安全”,黑字上方还画着一只尖嘴獠牙的野猪。
婉春顿时感觉一阵哆嗦,赶忙退到自己那只猪旁边,仿佛它是她此时唯一的倚靠。
平日里,她赶猪只是轻轻拍猪的背,但这回,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拇指粗的木棍,拼命敲打着猪屁股,催促它调头离开。
然而,这头猪却像闻到了什么似的,石化一般站在原地,眼睛目视着前方。
敲打、拖拽了好半天,那猪却一动不动,山林里反而隐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嚎叫。
婉春这才意识到,山上的动物也闻到了气味,正朝着她的方向赶来。
环顾一圈,她发现不远处有一座高出地面两米的石山,幸亏有平日里爬树的锻炼,她抓住石头棱角、三两下便爬了上去。
不到一分钟,十几只尖嘴獠牙、长着黑色长毛的野猪陆陆续续地钻出了树林,领头的三只体型稍大,其余则是小猪崽。
看到这一幕,婉春的额头、手心都渍出了豆大的汗,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明明想保护这只猪,最终却把它带至绝境。
那三只成年野猪一见到婉春的猪,立马也像定在原地似的,四脚抓地,目视前方。
此时,婉春、婉春的猪、野猪所在的位置,正好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而婉春的猪正好位于那个直角。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四面,石壁陡而垂直,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她决定把野猪引至石壁下方,自己那头猪便可以趁机逃跑。
“喂,喂......”她的声音在山林上方盘旋,只有刚冒出山头的金星眨巴着眼睛回应。
这个办法果真奏效,几乎是她呼喊的同一时间,三只野猪齐刷刷向她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
但她料想不到的是,自己那头猪也同时发疯似的跑起来,不是调头逃开,而是笔直地朝着野猪的方向。
混战在即,婉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剩野猪崽们还在森林边缘眺望、晃悠。
接下来,只听见混乱的蹄子蹬地声、惨叫声,还有婉春自己的抽泣。
声音渐行渐远后,婉春这才睁开了眼睛,只见那三只野猪正拼命朝着树林的方向跑去,而自己的猪正在后面追赶。
婉春这才发现,那三只野猪虽然有獠牙,但是自己那猪体型却比他们大了几倍。
一晃眼,所有的野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自己那只猪呆立在野猪们消失的那片树下。
夜幕之中,婉春早已泪流满面,她站在石山顶上,仿佛离星空更近了一点。
那天晚上,她的猪一直守在石山脚边,一整夜山林里不断传来各种可怖的叫声,但是婉春却躺在余温未退的石头上,睡得无比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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