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归途

生命的归途

1.

新年就要到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喜庆气氛。

眼看就要过年了，父亲却病倒了。

82岁的父亲，就像一个小孩子，身体特别脆弱，小毛病不断。

父亲无奈地对我说，天天吃药，把药当饭吃，我是真的不想吃了。

我忽然一阵黯然，人老了，风烛残年，只是为了活着，都要遭很多罪。

看着变得苍老瘦小的父亲，看着他脸上刀刻似的皱纹，什时候父亲变得这么老了？我心里有些不安，这样守着父亲的日子恐怕越来越少了。

记忆里的父亲，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永远都在厨房里忙碌，有父亲在的地方就有家的温暖。

可是现在，父亲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厨房里利落地煎炸烹炒，做出一桌美味可口的年夜饭了；他也没有精力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耕耘劳作，种出超甜的玉米和蔬菜给孩子们；他再也没有力气爬坡上坎，陪孩子们爬山了。

我们的父亲，真的老了。

2.

因为父亲，母亲到现在都是一个不会做饭的女人。

从年轻时一直到前几年父亲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厨房是属于父亲的领地，而母亲是傲娇的小老太，一把年纪了还不会煮饭，偶尔做一顿饭都是夹生的。

我们都说我们的母亲，懒人有懒福，嘴巴不饶人，还啥都不会做，是一个幸运的老太婆。

父亲病倒后，母亲嘴巴上不停地抱怨，但也学会了照顾人，嘴巴上总说没事，但心里着实是有些慌了。

母亲是不会掩饰不会虚伪的人，她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从来不会拐弯，任何一句平常的话从她嘴里出来，都会变得不那么动听。

平日里我们母女相处的模式，就是互怼的模式。没有听到她咄咄逼人的话，我会觉得她不正常，没有听到我怼她两句，她也会觉得我不正常。

这一天陪父亲从医院回来，老妈竟一反常态地没有抱怨，她喝了一口小酒，感慨地说：我们所有人走的都是这一条路，你爸老去了，我也跟在后面老了。这一辈子，没什么好遗憾的，好吃的吃了不少，好酒喝了不少，好衣裳也穿了不少，儿女们都有孝道，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难得听到母亲这样正常地说话，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我红了的眼眶。

就算经历了再多的苦难，再多的风霜雪雨，依然有一颗感恩的心，这样豁达的心态是72岁的母亲年轻的秘诀。

3.

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母亲的确照顾得很辛苦，她总是说，这个老头子，真是折磨人！

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有些稳不住了。父亲出院才十几天，病情又一次反复的时候，像男人一样刚强的母亲，在我面前流泪了。

母亲和父亲华山论剑几十年，吵吵闹闹了几十年，她也是怕的吧，怕就连吵架都没有了对手。

母亲从来都很乐观，她对我说，人都会有老去的那么一天，你爸和我相伴到白头，这世上能相伴到老的不多，你爸活到这把年纪，陪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是啊，相伴到白头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然而，现在很多夫妻都做不到了。

虽然父母已经算是长寿的老人了，但是过往的岁月感觉那么短暂，我依然希望他们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不希望成为没有父母的孩子，哪怕自己都已经40岁了。

4.

医生告诉我，父亲的慢阻肺是不可能痊愈的，病情会一次比一次严重，进医院的时间会一次一比一次长，直到有一天再也出不了医院。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看来父亲从此会成为医院的常客了。

衰老是可怕的，我们无以抗拒。病痛是残酷的，我们不得不承受。

我还想着父亲喜欢吃鱼，等有时间了带父母去吃一顿大餐，等孩子们放假了，带上爷爷奶奶一起去摘草莓，等天气好了带父母去郊外游玩，我还想等父亲90岁了，为他办一场寿宴，让他的子孙汇聚在他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我们想要做的事情，不能等待，要即刻去做，否则就再没有机会了。

还好的是，现在陪伴，还有机会。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都还来得及。

5.

父母老了，终究要离开我们。

但我依然无法想像，没有父母的日子，没有娘家可回的日子，就彻底没有了依靠。

就连吵架也没有了底气，摔门而出以后已经没有了去处。

想想，心都会痛。

可是，人生就是不断道别的过程，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将要一一与我们分别，无法挽留。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的滋味，我终于懂得。现在，我也深深体会到了生命的宿命和无奈。

守在父亲的病床前，我原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但是我其实内心恐惧，惶恐不安。

我怕失去，怕离别，怕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们无法阻止生命的无常，无法阻止父母老去的步伐，但值得庆幸的是，在父母老去的岁月里，我们可以陪伴，就如父母陪伴我们成长一样。

还有父母在，我们就是孩子，有人疼爱的孩子。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们终究会去往同一个方向，终会归为黄土。但是，父亲，请你再坚持一下，老去的脚步再慢一点，哪怕活着有一些受罪，也请为了你的儿女们，继续留在我们身边吧。

生命总会消亡的，那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泰戈尔是这样解释的：天空虽不曾留下痕迹，但我已飞过。

我们所有的人都殊途同归，只要我们能无愧于心，能活得坦坦荡荡，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