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
孤作为一个皇帝,实则并不是如何快活肆意,因皇帝必须要是个男子,而孤恰恰好是个女子。
所以也就衍生很多尴尬,比如年纪轻轻的小皇帝陛下非但没有对哪家好女心生爱慕也就罢了偏偏和那些美貌臣子们总是深夜长谈,这就让一向见多识广的帝都百姓们有了些不同寻常的猜测,比如,小皇帝陛下不爱青梅偏爱折花,小皇帝陛下,他,他他是位活断袖!
看着青荷姑姑一边嘴里悲愤的对孤侃侃而谈民间的闲话,一边又用眼神凌迟孤又是观察又是"陛下不争气"的悲切。
孤只好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诚然孤是位断袖,因孤确实是位女子,也确实欢喜好男儿,百姓们的揣测从某一程度上是真相,所以孤也就生不了气,可接下来青荷姑姑的叙说就让孤也免不得要出离愤怒了!
他们这些愚民啊,竟然揣测孤与那些人有染,实在是,实在是!莫名其妙!
且不说江墨年已不惑,孤却未及弱冠之年,就说江墨现在是夏朝(架空)的丞相,以前可是孤的师傅,他们怎么就认为他们的皇帝有被虐倾向会喜欢上一个一天到晚打自己手心的老男人!更何况,孤与江墨那个老狐狸的娇妻孙涵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朋友之夫不可欺,孤怎么会丧心病狂的对他下手呢!痛哉,痛哉,孤究竟做了什么,让孤的百姓们如此想我!
再说,方衍那个礼部尚书,是,他是长得美貌,行事也颇为放荡不羁了点,但他诚然确实是位死断袖啊!跟他家那位花楼的老鸨美男正是私下腻歪的不同寻常呢,怎么会看得上孤这个他知根知底的假断袖呢!
最后,还有沈章,嗯,这个看起来英明正直实则腹黑奸诈的家伙,他都靠着那个正直外表拐到咱们夏朝的第一才女,儿子女儿都生了好几个了,一天到晚除了跟媳妇腻一起就是到处打仗,怎么有空搭理孤,说他这次专程回来看孤的百姓过分了啊,他那是回来办他宝贝三女儿的满月酒好吗!
孤想到这里不禁悲到心头,从小一起的小混球们全都成家立业,只有孤孤苦伶仃就算了,孤还为了咱们大夏矜矜业业呕心沥血,你们这些愚民,怎么能如此编排孤呢!
虽然有些悲切,但也诚然算是个好事,随着民间议论孤断袖的传闻越传越大越传越细,大臣们终于哀莫大于心死不再一门心思往孤后宫里塞一些妹妹了。
孤以为随着时间长了,孤以后也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哪怕没那么优秀,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孤也心满意足了。
可到底是孤太年轻,错估了孤大臣们的能耐,错估了这老天爷会玩的程度。
孤得了一个献贡的美人,嗯,男的。
是孤那闲着没事乱打仗的沈大将军打下来的高丽送来的,还是那高丽老皇帝将自己的儿子给送了过来,估摸还自以为揣摩透了孤的心思。
拓拔商,高丽二皇子(架空,请勿对准历史),高鼻深目,美貌非常。
嗯,如果他忍住面上厌恶的情绪,将手中的对准孤的剑能勉强收一收,并且将对我的爱称"死变态"能够克制一点不那么热烈的表现出来,应当会更美貌一点。
孤原以为孤与这个明显是喜欢好女并且也声称喜欢好女的拓拔皇子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淡点处下去,只要孤没有喜欢上他,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老天注定要玩死孤,孤喜他他为疾,药石无灵。
又这样将将处了一个月,拓拔商看着孤,突然哼了一声,孤有些莫名,回看他。"死变态,你为什么总是偷看我,就知道你贪恋我的美貌!"孤有些无可奈何,却诚然是偷看了,他又将将跳到我案前,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一番,"啧"了一声,后又忍不住蹙着眉头的嘟囔了一句"陛下啊,青荷姑姑怎么还没回来,我的糖葫芦啊,不过陛下,你们大夏的吃食确实非常丰富非常好吃!"他嘴里叫着陛下,实则眼里没有分毫恭敬,孤笑了笑"你若喜欢,大可尽量去吃,不过你这有些放肆的举动恐怕要稍稍收一收,否则青荷姑姑即便带给你糖葫芦,怕是面色也不会好看,更是会让我孤要好好收拾你了"他把头撇过去,哼了一声,又吃起了芙蓉酥,顺便给孤喂了一块。
青荷姑姑回来了,果不其然脸色不好看,并要孤好生管教拓拔商。
青荷说"陛下,即便陛下是位断袖喜欢男子,可既然拓拔皇子嫁过来了,又怎可行事如此不羁又与陛下一月都没有同床,我看陛下应当要好好厉害一回,奴婢这就将拓拔皇子捆送今晚送到龙床去"
孤有些头疼的拂了拂额头。
"哼,小爷才不要和这死变态同床共枕呢!"
孤看他这咋呼样子,又瞧了瞧青荷姑姑与周边小宫女磨刀霍霍的眼神,估算着此事不能善了,就吩咐下去"去吧,去捆了凤君"
话音一落,孤就低头继续批改奏折,听着周旁鸡飞狗跳的声音,倒是有些想笑。
晚上,孤已改了不少奏折,实在是非常困倦,草草用了膳沐浴后,束好胸布,便往比床上一栽裹着被子准备入睡。
谁知道猛然看见一双悲愤的绿眸,吓得孤倒退几步,险些就要滚下龙床了。
孤忍了几忍,才克制住自己想要颤声质问的冲动,才勉强保住孤的威势。
"拓拔商,你怎么在这?"
那双绿眸似乎颜色更深了一些,又或者更悲伤了一些。
"唔唔!唔唔~唔"孤这才反映过来青荷姑姑的捆送是个什么意思,拓拔商双手双脚被捆,身子弓成一个虾米样子,就连嘴巴都被堵的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绿眸在狠狠叫嚣着。
孤有些无奈,但还是将他嘴巴的绸布扯出,将他手脚也一一解救。
他一得解放,便向孤狠狠啐了一句"死变态!"
"……"
"可有用过膳没有?饿否?嗯?"孤耐心的瞧着他认真的询问了一句。拓拔商身子一转背对着孤,孤瞧他气鼓鼓的样子,估摸应当是饱着的。
一天下来,也诚然是累了些,孤也慢慢躺下来,拓拔商却向床里更挪近一步。
"拓拔商,孤应当要与你说明白一些,孤身为天子,即便断袖也是需要一个稳妥正经的凤君,因为百姓需要,朝堂需要。所以即便你如何不愿意也恐怕要忍一忍了,但这样好不好,三年,三年为期,三年之内,如果孤找到一个孤喜欢且喜欢孤的男子孤便放你离开,即便三年没有遇到,三年期满孤绝不强留你,因孤是天子,新上任的天子,孤的江山还未稳妥,孤的百姓仍有苦难,孤需要时间来去全力治理,所以孤的后宫便不能有差错。"
孤看了看拓拔商动了动的身体,声音又缓了一些继续说道"可你且安心,孤的后宫有你,就绝不会再多一位"
"陛下是天子"拓拔商哼了一声。
"是,孤是天子,理应三千佳丽,可孤不愿意,孤不愿像孤父皇对待母后那样,让孤的正室被冷待,孤只想同一个人在一起,只想对一个人好,孤的江山还有那么多祸患,哪里有时间去应付那些美人,你或许不信孤吧,作为一个天子,竟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孤是个天子,要护住孤的百姓,也要护住孤所在意的那个人。"
过了许久,拓拔商也不曾说话,孤将身子翻转对向外面,便听到了阵阵的鼾声,不由得有些好笑,不多时,鼾声渐消,想必是真的睡熟了吧,孤也安心睡下。
第二天,拓拔商别别扭扭的表达了他答应的意思,孤见他这番情态,不由得想起孤母后养的那只波斯猫,也是这样别扭古怪的性子,但却陪着母后走完了寂寥的最后几年,难免有些意动刚伸手向他的头部,拓拔商便迅速躲开了,孤看着垂在半空的手有些发愣,拓拔商像是觉察到孤的情绪,语气有些低的说道。
"你说过的,不对我动手,动脚的~"
孤低笑一声,向外走去,孤怎么忘了,孤是女扮男装的假天子,喜欢女子不得,喜欢男子也不得,孤哪里有什么爱恋,孤的身旁有那么多不明的重重危机,这趟水这么深,又何苦将他拉进来,终归是孤魔怔了啊。
孤,贵为天子。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孤与拓拔商倒是相安无事,孤见识了他惊人的饭量后不免有些叹息,幸好他是个皇子,也幸好他嫁给皇帝,否则以他挑嘴又贪吃的本事,怕是这天下没几个人能负担得起。
只是瞧他日日放在美食上的目光都比放在孤身上的多,孤不免有些郁闷,孤的颜色竟比不上那些吃食来的吸引人吗。
有时候看他的次数太多,放纵他的次数也太多,青荷姑姑便有些气愤,"陛下也太宠着凤君了,凤君现在越发胆大了呢"
孤将毛笔往墨砚里蘸了蘸,抬头冲她笑了笑,"他是孤的凤君,孤不依着他依着谁,何况他从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如若有哪些不对,烦请姑姑多多容忍一二,也多多护着他一些"
"可是陛下"青荷姑姑拧着眉头"凤君作为大夏的凤君,理应掌管后宫,即便陛下喜欢男子,宫里也不会只有一位,凤君迟早也要学一些东西"
"他不必学,他永远这样孤瞧着就很好,孤能护着他,孤的后宫永远只有一位,青荷姑姑不必多虑"
青荷姑姑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她陪伴孤多年,自是知道孤因母后而产生的心结。
孤以为最坏的不过是他最后也没能看中孤,孤放他离开,在暗里好好为他盘算,他终究能娶一位和心意的好女从而夫妻恩爱,左右这一生孤能护好他,谁也欺负不了他去。
可世事难料,孤没要娶了谁,他却给我带回了一个。
孤眯眼瞧着拓拔商身后着青衣抱着古筝的青年。
"拓拔商,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拔商拧着眉头,不甘不愿有些苦恼的说道"算是我求你这一次,陛下,青叶是醉清风的琴师,却因姿色过人常被一些男女侵扰,我这次去,就碰到有一个恶霸强行要将青叶带回府,所以我就把他救下带了回来,左右陛下有钱,青叶琴艺也很好,所以就聘了青叶做宫里的琴师,这样就不会被那些渣宰折辱了"
"孤会为他寻好的去处,但,宫里不行"孤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陛下!"拓拔商急急叫到!
孤眼神一厉,拓拔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身后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孤不是怕他对孤如何,是怕他要给你带来祸患!
"凤君,如果不行就算了吧,不必勉强陛下了,不要因青叶而让凤君为难"青年温和的缓缓道来。
孤挑眉,这确实是个聪明人。
可拓拔商却不肯罢休,"陛下,青叶是我在大夏的唯一一个朋友,我想要青叶陪着我,哪怕我这样说,陛下也不肯让步吗"
孤转过身去,朝拓拔商逼近,"唯一,一个朋友?!"哈,唯一一个,那孤算是什么,孤在你眼里,比不得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吗。
拓拔商毫不退步,眼神紧盯着孤。
孤不由得叹气,吩咐青荷姑姑下去安排妥当。临走时,看拓拔商笑眯眯的冲向青荷姑姑,孤在青叶面前停住低声说了一句。
"孤不管你何方神圣,不管你所谋如何,你要做什么全凭你本事,但孤只说一句,不准你伤害凤君利用凤君,否则,孤不介意让你尝一下天子的怒火。"
青叶低笑一声"草民知晓"
孤便踏步向外走去。
自从青叶来了之后,拓拔商便几乎日日与他在一起,青荷姑姑不免有些劝孤"陛下,凤君这样日日和那青叶在一起是否不妥当"孤摆了摆手示意青荷姑姑安心。可说来也是有些好笑,我们日日同床共枕,却不及他与一个朋友来的熟识。
久而久之,孤也想要去看一看青叶,孤也好奇,与朋友在一起的拓拔商,应当会更快活一些,也应当,会笑的更好看一些。
孤去的那日,正是下了初雪,孤没有乘坐步撵,还没到青叶的月初阁,便远远传来了悠扬琴声,拓拔商说他琴艺甚好,这个甚好,他确实配的上的,以及琴声里夹杂的一点笑声,那是,拓拔商在笑。
待孤走进月初阁的院落,琴声却歇了,穿过裹了薄雪的青翠竹林,走近屋门,就听到他们"阿商""青叶"的互相称谓。
阿商,孤从未这么唤过他,阿商,听起来,很是好听。
"看来孤将青叶留下来倒是一件幸事,孤的凤君从未笑的如此开怀过"孤推门而入,引来呼啸寒风。
孤的不请自来,让屋内的两位男子都楞了一下。
拓拔商收了笑容,哼了一声。
青叶对孤笑了一下,便为孤沏好了茶,将茶盏推向孤,又起身掩好房门。
孤楞了一下"你倒是很妥当"
青叶但笑不语,拓拔商哼了一声,嘴里塞了一块糕点,顾囊腮部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里了"
孤笑了一声,伸手替他将嘴巴的碎屑捻掉,合了合杯盏,饮了口热茶,才回道。
"打扰你们了吗,对不住,孤不知为何,突然就想来看看你,就不知不觉间走到这里来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因孤太忙,每日回去你都睡熟了,早上起来又太早了些,你平常都不与我一处用膳,所以都不知你过得如何,可有些想吃的吃食,尽管同青荷姑姑提"
"我又不是只知道吃的,说的我好像是一个饭桶一样!我也会别的"拓拔商鼓着脸气呼呼瞪着孤。
孤低笑一声"你自然会别的,但你这样就很好"
"你是不是嫌弃我"
孤愣了一下。
"嫌弃我不会什么琴棋书画"
"孤从没这样觉得,琴棋书画旁人会就可,你是孤的凤君,你只管做你喜欢的就可以"
我们正说话间,青叶已坐到案前,眼神试问孤。
孤点了点头,他便又开始抚琴起来。
屋外正下着雪,正是冰冷的时候,屋里却起了炉子很是温暖。
耳朵仔细听着青叶的琴声,眼睛瞧着拓拔商鼓着脸颊一刻不停的往嘴里塞吃食的样子。
孤的心倒是从未如此安宁过。
自此便常常往青叶这里来,青叶是个聪明人,拓拔商不会的琴棋书画他样样精通,于兵法医术等也都有所涉猎,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物。
可他从来不与孤讨论当朝政事,即便议论也是即久远的朝代往事。
拓拔商是个半点不懂人情世故的皇子,青叶却是个聪明绝顶的琴师,而这两个人竟成为朋友,让孤有些忧心。
后来政事增多,孤也就日日待在御书房,也就歇了好些时日没再去月初阁了。
等到冬至那日,才将将有了闲暇,这才去了月初阁。
刚刚穿过竹林,屋内就传来两人的交谈声,孤索性就在屋外等候,等他们谈话歇了孤才去打扰。
"青叶,你最近都不和我玩了,总是和那个死变态下棋聊天的"
"抱歉,阿商,可陛下常常政事缠身少有空闲,我作为陛下的子民自然要为陛下分担一二,所以也就怠慢了你,望你多多担待了"
孤听得合茶盏的声音。
"还是凤君不是因为我怠慢苦恼,而是因为陛下与凤君相处时间减少,若是吃醋,青叶倒真的是得罪了啊"
"哪里来的什么吃醋,你莫要胡言,我又不喜欢那个死变态"
不喜欢吗。
"凤君不喜欢陛下,那真是,容我私心的讲一句,那真是太好了。"
孤眉头一皱,琢磨起青叶在搞什么名堂。
哗啦一声,大约是拓拔商无意挥落的杂物声。
"你在说什么!你好好的女子不要,为何要和死变态这种男子搅在一起,青叶!你可不要因为他对你一点好就犯傻!"
犯傻?大约只有拓拔商眼里青叶才有傻气可犯。不过他这样激动,倒让孤有些无语凝嗫。不过青叶平白无故说什么喜欢,孤倒是一点也不信的。
拓拔商似乎要与青叶吵起来,孤倒是有点私心希望他这样怒气能有一点因为孤。
孤见如此,便不再留下,只等着稍后再传青叶觐见问一问便是。
回去以后又是在御书房没日没夜的忙起,过了两三日孤才将将想起来,这才让青荷姑姑传了青叶。
青叶来的很快,对孤行了礼后便侍立一旁。
孤揉了揉眉心,"你可知孤唤你来为何"
"应当是凤君的事情"
"孤前些日子曾去月初阁,就听到你对凤君的一番话。你为何口出此言,孤曾警告过你不准利用凤君,是不是时日太长你给忘了"
"陛下为何不相信草民是肺腑之言呢,罢了,草民只是想助一助陛下,陛下青睐凤君已久,可凤君却丝毫不知,草民食君之禄自然担君之忧"
孤楞了一愣,"孤与凤君的事你不必插手,孤不论你是好意还是另有所图,都不必如此,你若安分,孤自当予你一方天地,你若不"
孤按了按眉间,没再说完。
"退下吧"
青叶退了。
又过了时日,已近年关,腊月初八便已快要到了,北方雪灾,江南冻患,这个年,大夏到底是过不好了。
孤却耗费人力物力,为拓拔商寻来高丽擅长各地小吃的厨子,为拓拔商庆他腊八的生辰。这是他来大夏的第一个生辰,他即便说大夏的吃食如何好吃,恐怕也还是想念家长的。他作为孤的凤君,孤不能放他回国,为他请来高丽美食,他想必这个生辰也会有所慰藉吧。
所以朝堂内外一片骂声,孤的奏折有多了些。就连江涵都嘲笑这是孤人生中唯一一件蠢事,既得不了美人的上心,又得不了群臣的赞誉,孙涵说孤,何苦。
何苦,孤只想他能开心一些吧。
孤吩咐青荷姑姑,不必在凤君面前多言,只说这是件恰巧的好事。孤有别人对孤感恩戴德就好,不必做一点事,就让他如何。
腊八很快就到了,孤终于匀出一点闲暇,想方面对他庆贺。
临到储秀宫,就听到拓拔商放声大笑,孤嘴角弧度忍不住弯得更大一点。
"这是,这不是,这不是!我们高丽的小吃吗大夏怎么有"
青荷姑姑淡淡道"恰巧帝都来了高丽的厨子被大人们知晓上报陛下,陛下则招了他们来"
"唔!好吃!太好吃了!青叶,你也尝尝,尝尝高丽的吃食,唔~青荷姑姑,你一定要私下里好好赏赏那几个厨子"
青荷的声音带着一点怒意"凤君,赏他们作甚,这是陛下为凤君请来的"
"他不就是招招手而已嘛"
"陛下实在是对凤君上心,凤君难道真的一点动心都无"青叶劝到。
"但我喜欢的是女子啊,他是男的啊,再说他我生辰都不来看我,这算什么"
孤叹了口气,孤很想对他说上一句,其实孤实实在在是娇软的女子,拓拔商,你可以喜欢一点孤。
可推门的手停在门上,孤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将手收回袖笼,孤低低的对绿意嘱咐"不必告诉凤君孤曾来过,只说让青叶今日留在凤君殿内歇下就是,孤有些累,便去他的月初阁歇一歇了"
孤将将说完,便急急转身走,孤怕孤再待一会儿便忍不住对他和盘托出,生生将他拖进这泥淖里。
他那样干净,眼里不能有一点脏污,深宫里的腌臟他不必瞧见。
他今日这样快活,孤见不见他也无关系。
可雪下的太大了些,孤以为那些年孤都一并扛过来了,便没有什么能伤得孤。
可今时今日,孤竟有点痛意。
孤,贵为天子,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想起母后临死的叮嘱"囡囡阿,是母后对不起你,明知你是个女孩,还偏偏让你作男孩教养,可你父皇身边的妃子们没一个真心为他,他的皇儿们都盼着他死,他看着那样高高在上生杀大权尽掌他手,实则众叛亲离,你的哥哥们又没一个真的当的起天子,替他治的好江山,你父皇负了我负了太多人,可他唯一没有负,便是大夏的江山社稷,母后想为他守住这江山,可母后已经时日不长,所以母后恳求你,帮一帮你的父皇,帮一帮这百姓,哪怕你恨母后将你推上这注定孤家寡人的高位,母后都不会怨你,是母后对不起你"
母后说完,便撒手人寰,带着一生的爱恨纠缠先父皇去了黄泉奈何桥。
从此以后,这大夏只有德信皇后生的皇嫡子,只有这大夏的崇德皇帝,没有德信皇后的娇娥郎。
孤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回到月初阁,孤和衣躺下却无半点睡意,瞧着窗外的夜空上的零星星子,听着竹叶被风吹过而起飒飒声,不知要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孤听到步踏声,难免皱眉。
"青叶,孤说过,要你歇在储秀宫,无论绿意能否完全将意思传达,以你的内功应当都听得清楚"
"草民只是想来看一看陛下罢了"青叶推门而入。
青叶坐在床榻旁,屋内没有点灯,难得的月光却因竹叶的飘动而显得微弱,孤一时间,倒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陛下,究竟为何喜欢凤君呢"他的声音似乎都被月影侵蚀,变得有些缥缈不清。
或许是今天日子太好,孤笑了笑没计较他的僭越,反倒淡淡为他解惑。
"不只你吧,应当很多人都疑惑,平心而论,拓拔商既不爱孤如狂反倒避孤如蛇蝎,他没有什么权势,他不过是高丽这个附庸国送来的战败品,他也无聪明才智能助我一臂之力,他只会吃,唯一的优点就是生的美貌,或许都认为孤应当找你这样的聪明人来做孤的凤君与孤并肩而行能懂人情冷暖解孤烦忧,可孤的臣子们已足够聪明能耐,孤不需要孤的凤君再如此费心"
孤停了停,再说。
"这世上优秀的男子太多,可这样干净的,从来只有拓拔商一个。他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委屈,他想要的都会有人奉上,他不需要尝人情冷暖然后才学得算计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纯善到几乎孩童,是个彻头彻尾不属于深宫的人,孤有时也会嫉妒他。同样都是皇子,孤需要在深宫里苦苦挣扎,提防那些防不胜防的算计,唯恐哪日失了性命,哪怕如今问鼎帝位仍然需要小心谨慎。可他却锦衣玉食几乎从未苦恼过,可孤仍然想要护着他,或许是见过太多黑暗腌臟,所以才珍惜这样干净的人,他知不知道孤为他如何无甚关系,孤只想他能够长长久久的快活着,长长久久不谙世事的干净着,让他一生,除了嫁给孤,便不再受任何委屈"
青叶沉默良久,才答到"草民知晓"
从第一次见孤说的第一句话相同,孤却觉得有些别的意味。还未再试探出什么,他就已经说了告退匆匆推门而出。
屋外的风声更大了些,带了点山雨欲来的萧索。
大夏素来有狩猎庆祝小年日的习俗,今年也不例外,虽然年年如此从未出过风险,可到底是深林猎场,孤便不准备带拓拔商出门。可拓拔商与此事却格外执拗,孤不答应,他便日日来堵孤,不论辰时还是黄昏,一刻都不停。孤只好答应,顺带带了青叶与他相伴。
这日天朗气清,连扫多日风雪的侵扰,是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皇宫里多有花草树木,可到底比不过深林里的自然雕琢。
就连林里的鸟似乎都鸣叫的格外卖力些。
孤向来作男孩教养,骑射一事自然也是信手拈来。原本不过是众人随意打些猎物等到天色稍暗便可以归宫。
可却有异变丛生,孤正拉弓射鹿时,却突然有一箭矢直直向拓拔商而来!
群臣侍卫都向孤靠近,没人注意到正看着远处的鹿处于危险之中的拓拔商!孤只得急急飞身扑向拓拔商!
拓拔商被孤扑倒,疑惑的瞧着孤,孤紧盯着他等着被箭矢刺中的痛苦,只听而边噗嗤一声,是箭矢飞速刺入血肉的声音。
孤的身上,却半点血液也无。
直到听见拓拔商急急的喊着"青叶",旁边侍卫大臣们急急冲孤叫喊"陛下陛下,有一个琴师受伤了!"
孤才反应过来,是谁在生死一念间护住了孤。
孤连忙转身,扶起青叶受伤的身体。朝身边怒斥道"快传太医!"
身边又是急急忙忙奔波的脚步,拓拔商贵在青叶旁,握住青叶的手,一张脸吓得苍白,嘴巴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青叶对他笑了笑,这才将眼神转向孤"陛下,你如今可相信草民是肺腑之言了,陛下,咳~陛下,草民如今如果不死"他吐出一口鲜血,孤握住他的手,眼神惊慌。
"青叶,回去再说"
"陛下,如果青叶今日不死,能否请陛下允我一方天地,让草民成为陛下的侍君"他摇了摇头。
孤紧握他的手,眼神深幽,只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陛下!"拓拔商提高声音喊道。
孤却不肯抬头,只紧紧看着青叶。
拓拔商,你是个什么意思,你如今,也要我娶青叶吗?!
"陛下陛下,太医来了!"
时太医指挥各个侍卫井然有序的将青叶抬上担架,孤与拓拔商退到一旁。
可急急回宫后,时太医却冲孤摇头说治不了。
孤急步上前,眼神狠厉,"青叶为救孤,危在旦夕,如今你们却治不了,孤要你们何用!青叶若死,孤要你们太医院全都提头来见!"
青荷姑姑远远冲来"陛下息怒!李太医请来了神医鬼手先生!"
孤眉头这才稍稍给缓,吓得面无土色的时太医这时才兴奋惊呼"陛下!心下三寸,鬼手神医,青叶先生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他连忙拉着鬼手急急进殿,孤瞧着久久守在殿门出不发一言的拓拔商,袖笼里的手不由得收紧。
两个时辰以后,时太医才出来向孤禀报喜讯。
"陛下,凤君,不必忧心,青叶先生已无大碍,此时正在沉睡,陛下可稍后再来探望"
孤揉了揉眉心"这就好,都退下吧"
孤向拓拔商走近,拓拔商急急冲向孤。
"陛下!青叶是否已无大碍!"
孤点了点头,他才将将面色稍霖,冲向殿门,孤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嘱咐到"不要吵醒他"
这才转身,朝御书房而去,去给等候已久臣子们一个交代。
关于孤为何以身救拓拔商的鲁莽,以及,青叶的那个请求。
待到安慰好群臣的情绪,就已近黄昏。青荷姑姑正好向孤汇报青叶已醒的消息。
孤去到月初阁时,拓拔商已经亲自去太医院为青叶张罗药汤。
青叶被宫女扶起,见孤来了对孤笑了笑。孤挥退左右,来到他床旁站定。
"可好了些"
"已无大碍,陛下不必忧心"
孤看着他良久,才决定诚实相告。"青叶,你救了孤,你是孤的恩人,可,除了你提的那个请求,荣华富贵,香车美人,你所求的,孤能给的,孤都予你,可唯独那个"
孤饮了一口茶,这才眼神沉沉的望向他。
"孤不能答应,除此之外,你的仇恨孤都帮你一一报复"
青叶望向我,咳了两声,才继续笑道"可陛下,草民的仇恨早已了结,至于荣华富贵香车美人,即便陛下不赐,草民依旧可以得到,草民只求,那一个而已。"
孤转身背对,负手而立。
可这时拓拔商却急急推开门冲孤喊道。
"陛下!你不能这样!"
孤不能怎样,不能怎样!拓拔商!你究竟要孤如何。
明明不是孤受伤,可孤的体内竟痛意翻滚一时间不能言语。
孤紧拽着拓拔商的手,将他扯出门外。
孤看着眼前这个人,孤的凤君,孤喜欢的人,可这个人,竟,竟要将孤推向他人!
孤急急逼近他,眼里有风聚成。
"拓拔商!你究竟有没有心!孤对你如何,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孤顶着群臣的压力,顶着青荷的劝告,顶着青叶的苦苦相求!是为的什么!可拓拔商!你不在意孤负不负你,可孤在意!"
孤急急退后几步,拓拔商,拓拔商,孤什么都可以给青叶,可唯独这个!唯独这个!孤不能给!
孤此生此世,竟没有比现在还痛的时刻。
青叶:
是不是总有人得到你努力了很久的东西。
我向来聪明,也从来不屑于在情爱里挣扎的痴男怨女。可没想到,我青叶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我本不叫青叶,原名是叶锦衣。是大夏吏部尚书叶万安的独子。
如果不是先帝晚年时力有不济,使朝堂内外遍生黑暗,也就不会我叶家被奸臣所害,全府上下除我之外无人幸存。
也就不会让我手沾鲜血,不会为了复仇从一个家世清白的翩翩公子变成个满腔算计的刽子手,也就不会,遇到那个人。
他是个皇帝,是个人人称赞的仁君,本就昌盛的大夏在他手中变得更加繁华强大。
如果说他有个缺点,那就是喜欢男人。
他不但喜欢男人,还娶了一位男皇后,一位高丽的二皇子。
民间都传他疼凤君入骨,我便设计见了这位凤君并与之结交。
原本做好与之周旋的准备,甚至设想了多种计划,可没想到这位大夏陛下护着的凤君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个人,如此简单的被我短短半个月的规划打动,并毅然决然的将我大夏的皇宫。
见到他,我才知道民间盛传的疼宠究竟是怎样的地步,堂堂天子在他的凤君面前,却半点脾气也无。
他明明看出我的图谋,却宁愿警告我,却不愿抚了他凤君的意。
一个帝王的用心,叫我几乎不能理解。也帝王者,即便有仁慈,那也只能是面上的粉饰,可这个在众多弟兄厮杀而出的帝王,却将他全部的仁慈,悉数慷慨于他的凤君。
这应当是江湖侠客的浪漫情怀,而不应是一个帝王的风花雪月。
而他如此用心对待的凤君,竟避他如同蛇蝎。
可帝后间的纠缠,我本不欲于掺足其中。可这位帝王却在冬至那日后,常常来我的月初阁。
原本只打算冷眼旁观的我,却开始有了新的筹谋,我,叶锦衣,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帝王被他人弃之不顾的真心。
他不应该,不应该让我看见,一个帝王的寂寞。
他也不应该觉得,这样我还能无动于衷毫无所图。
我不是喜欢男子,只是我喜欢的一个人,他恰巧是位男子罢了。
我能感受到,拓拔商对于他,并不是没有丝毫心动,可那又怎样呢,他是我的,我向来不是个良善之辈,我不可能就此收手。
我开始在拓拔商面前表达出我的意思,拓拔商有点惊慌,甚至惊慌过了头,庆幸的是,门外的陛下去我所料的以为拓拔商仅仅是为我担忧。
他对我再次警告,看,他眼里的戾气是对着我。
他的仁慈果然只对那个人,于我,从来是顺带的罢了。
他非常聪明,聪明到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可我仍旧不愿意满足。
我想要这个人眼里看到我,对我笑,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同他同床共枕。
腊月初八,是拓拔商的生辰。他一个帝王累到夜不能寐,都要抽出时间来庆拓拔商的生辰!
我从来不知我会有嫉妒人的一天,可我现在,却一直在嫉妒眼前这个吃着吃食一脸天真的男子。
我听到他走到门外,明明手已经要推门了却因听到我们的谈话,而顿在门口。
他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对身边的宫女细细叮嘱,我想,门外的帝王,一定很痛,因连我此时连杯中酒都喝不下了。
他去了月初阁。
离拓拔商的笑声越来越远。
他为什么要去月初阁,又是否允我心生绮念——他眼里,看得见我。
我设计将早已按压怒火的青荷姑姑引开,果不其然绿意推门而入。
她面上愤愤,质问拓拔商。
"凤君,你可知!陛下来了又走"
拓拔商急急站起,我却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凤君!你又可知你的这顿高丽寿宴是如何得来的!是陛下在北方雪灾江南冻患的现在!顶着朝堂内外的骂声,执意花大量人力物力,去高丽找最地道的当地厨子,从千里之遥的高丽为凤君请来的!是陛下不眠不休将近一月的代价请来的!凤君可知!凤君在高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过去,陛下在大夏皇宫里受了多少苦,又有多少次深陷险境几近死亡!陛下从出生至今,为自己,为大夏,从未歇过一刻!陛下为凤君的心,这样难得,为何在凤君这里就分文不值了!难道因陛下是个男子,他对凤君的所作所为就悉数不做数了吗!奴婢陪陛下多年,即便因接下来的话冒犯凤君被赐死奴婢也在所不惜!凤君!如果陛下从未遇见凤君就好了,明明陛下只是爱一个人,为何过得比一样更加寂寞呢"绿意说完,便一头撞向柱子,被赶来的青荷姑姑甩了一巴掌拖出了屋。
而绿意果不其然忘记了陛下的叮嘱。
拓拔商重重的落座,脸上怅然若失,我手中的杯盏被我捏成粉末。
"青叶,你说,他现在,好不好。"
我苦笑一声"凤君,你当真不喜欢陛下对吗"
拓拔商闻言一愣"我~"
我打断他的话"看来阿商你,不喜欢陛下。阿商,你三年后就会离开陛下,你是皇子,你想要谁都可以得到。你不会缺哪一个人的爱,可我不是,阿商,我只是罪臣之子,即便僭越,我所愿所求,也只陛下一个,即便陛下爱着你,我也愿意,可阿商,你能不能要因为心软就对陛下好,你越是这样,就越是残忍,因为陛下会越陷越深会越来越痛苦,你可不可以忍耐一二,让我陪着陛下,终有一日,陛下终归看开,你也可以早日解脱"
他看了我很久,嘴巴哆嗦着"他终究会放下我,对吗"他又看向殿外"可为什么,青叶,我会有点难过"
我伸手安抚他"陛下对你那样好,阿商一向善良,自然会有所触动,就像我,我如果不对阿商好,疏远阿商,阿商会不会上心"
他对我点头。
"那就是了,阿商,你对陛下不过是相处久了的情分,可那不是男女情爱,可我是,我对陛下,是男女情爱。如果阿商心软反倒是残忍,阿商喜欢自由生性不羁,你不适合皇宫,你太善良被保护的太好,所以你适合去江湖,那才是你的天下,可我,尝尽认清人情世故,我可以为陛下分一点烦忧"
"对,也对,我一点也适合他,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确实,我确实,不喜欢他"
我一只手在袖笼里收紧,青筋毕露。
等到夜深我才回了月初阁。
可听到他的那番话,我心里陡生怨恨。
为什么拓拔商,从小到大,尝尽荣华富贵,他想要的有人奉上,他不想要的也可轻易得到,而我自负聪明,满腔算计,却始终也谋不到眼前这个人的心。
我看着窗外月影斑驳,决定使用最险的一步棋。
鬼手归期未到,可我却不愿等了。用我这一条性命来下这一生死局!
赢了我可光明正大的伴他左右,倘若输了,我也要他永远记得我!
在决定埋伏对准拓拔商时,我就已经料到他应该会舍命救拓拔商。可真的看到他扑过去的身影,我的心脏却惊慌到几乎停住。
果然啊。
我如愿替他挡了一剑,危在旦夕。可我运气很好,箭射中我心下三寸,而鬼手却已归来了,我叶锦衣这条命,老天收不走!
可我千算万算,我濒死之际,他都不肯应允我!
更是在我醒来后,对我一一挑明。
我听着他在门外的怒吼,难得有些迷茫。
原来我这一场生死局,既赢且输。
我赢在命不绝,输在算错人心。
我没料到这个人,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允我天下任何东西,都不肯给我一个位置,都不肯负那个人。
呵,我叶锦衣今生,也就如此了,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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