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知录｜爷爷

四知录｜爷爷

孤独

爷爷已经91岁了。回家的这段日子，其实和爷爷接触的也不太多。每次吃饭的时候，爷爷来新房子吃完饭，自己刷完碗，然后就默默地回老房子了。

今天下午我回老房子取气球打气筒，翻箱倒柜终于找到打气筒，有点热的我走到客厅吹电扇。爷爷也坐在那里吹电扇。我刚在电风扇前站定，爷爷就开始讲他的故事了。当年，他当村里的队长，村里的粮食产几万斤，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钱拿。村里的谁谁谁是个坏蛋，谁谁谁喜欢挑拨离间。我们家和哪家的太太爷爷是兄弟。从哪一辈开始，我们陈氏家族的名字里已经没有辈份的字号了……

爷爷讲这些的时候，根本不看我是否想听或在听，但他一直在讲。讲到情绪激动的时候，会站起来手舞足蹈。爷爷的耳朵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我插嘴告诉爷爷我得回新房子了，他也听不见。他一直讲，我一直没办法离开，直到爱人见我取打气筒迟迟未归专门找我来了，我才得以脱身。

然而，我的脱身是带着愧疚的。一个91岁的老人，经常一个人待一整天，该有多么孤独。一个老伴已经过世2年的老人，该多么想找人说说话。一个现在活着就只是活着的老人，该有多么需要情感上的关怀。

长寿

每一个长寿的人，一定有一些长寿的秘密，91岁的爷爷同样如此。

爷爷住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每天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过来吃饭。爷爷自己取了碗和他常用的筷子，自己盛饭。一般都是正常的一碗饭，和我们一般的饭量，不多不少。我曾经想给爷爷盛饭，被他拒绝了，他说他自己盛，吃多少，盛多少。盛完饭，爷爷坐下，开吃。

我们给爷爷夹菜，他一般都会主动配合，乖乖地吃。要是我们夹一些稍微有些辣的菜，他会拒绝，他说他吃不了辣的。他自己夹菜，蔬菜为主，也会吃一点肉。前几天我们办酒席，爷爷都会喝点酒，不过每次都只喝半两。喝酒这个习惯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不过现在他喝酒没那么频繁了。爷爷每次只吃一碗饭，而且会吃的干干净净。吃完饭，他会走到厨房把碗刷干净，然后默默地离开，回到老房子里去。

在老房子里，爷爷自己洗衣服，午休打盹，看电视，扫地。爷爷最爱，也经常做的事，大概就是扫地了。近几年回家少，每次回家，总能看到爷爷拿着扫帚扫地。

除了这些习惯，爷爷还有一颗温暖和年轻的心。

一次小侄女不好好吃饭，偏要站在摇篮车里去够桌上的碗。我对她说，要吃饭就从小车里出来，可是小侄女就是不出来。我担心她够碗的时候把碗打翻了，于是把她的碗放远了一些。就在这时，爷爷起身了。她走到小侄女，也就是她的重孙女身边，把一旁的凳子上的蒲扇拿走，然后把凳子放在她的小车边上，接着把她的碗放到凳子上。这样一来，小侄女不用起身，也能安稳地吃饭了。这个过程，爷爷什么都没说，做完后，他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吃饭。

还有一次，爷爷来吃晚饭，菜还没有上全。我和小侄女坐在饭桌边上。爷爷在一旁坐下，看着小侄女可爱的样子，把脸凑近小重孙女，眼睛瞪得大大的逗她。不一会儿，他就开心的合不拢嘴。那灿烂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慈祥。

很多人说爷爷能活到100岁，我信了。

告别

早上去老房子里找剪刀剪指甲。爷爷正在喂鸡，看到我在客厅的几个柜子里东瞅瞅，西瞅瞅，便问我找什么。我说找剪刀。

我在房间里很快找到了剪刀。那是一把老剪刀，我刚回老家的那天，来老房子看爷爷时看到他磨过。剪刀打开和合上已经有些费劲了，我用剪刀的前段剪起来，还挺快，但我知道用剪刀剪右手的指甲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正这么想的时候，爷爷默默地去到自己的房间，出来后把一把指甲刀递给我……

剪完指甲，坐在大门旁的爷爷开始说话了：还活什么呢？都91了。我看爷爷又在抽烟，于是跟他说少抽一点烟。爷爷笑了，说自己又抽烟，又喝酒。我知道虽然我说了他也戒不掉的，但是他心底高兴，因为孙子关心他。

我特意和爷爷合了几张影，爷爷很配合。拍完照给爷爷看的时候，他很高兴。然后我对爷爷说我要走了。爷爷的耳朵不灵光了，以为我说要吃饭了，于是把大门关上，还特意把锁挂上。

我大声问爷爷吃早饭了没有，爷爷说吃了。然后我告诉他我要走了。他这才明白过来，问我是不是去北京。我说我要去国外了。他说：去国外啊，好，好。我说我明年过年回来再看他，他说，好，好。然后我向他挥手，他也抬起手来，慢慢向我挥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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