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活着为了讲述》时,读到这样一句话:“唯一铁板钉钉的是,他们卷走了一切:钱、十二月的清风、切面包的餐刀、午后三点的惊雷、茉莉花香和爱。只留下灰头土脸的巴旦杏树、耀眼的街道、木头房子、生锈的锌皮屋顶,以及被回忆击垮、沉默寡言的人。“我顿时泪如雨下。
这句话在瞬间戳中了我,似乎这段时间以来,闷在我心里发霉的情绪终于得以重现天日。这段时间我只是觉得心里闷,胸口总是有一股气透不过来,好像压着什么,压着的东西虽不像石头那样重,却堵的人难受。直到读到这一段话,我才意识到,堵在我心口的,是一层一层堆积的枯叶,写满了家族的历史。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文字,如同一阵狂风,掀起我心头堆积的枯叶,阳光穿透叶片瘦削、残破的身躯,我抬起头,终于看清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写着荒凉。我想起那些被回忆击垮、沉默寡言的人们,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触,是因为我在学习萨提亚心理学专业课,近来老师让我们收集一下家族的历史,作为我们后续上课的素材。在与家人通话后,我了解到很多家族的过往,心里就一直觉得闷的慌。原来有些苦是诉无可诉、解无可解的,随着一代代人的逝去,飘散在风里。不知道每一代人里,是否都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听风者,去聆听那些无声的叹息。我不禁想问:到底是什么,卷走了美好,又制造出悲苦,就像卷走十二月的清风、茉莉花香和爱? 是环境、是时势、还是人心?
我终于明白,伟大的作者因何而伟大。加西亚马尔克斯并没有去过我的记忆深处,他并不了解我的过往,但是他的文字,能引发人强烈的共情。他如同对着我的灵魂倾诉,让人颤栗。我想,这世界上肯定不止我一个读者,在读到他的文字时,感到颤栗吧。
我不禁想:“这样的共情是如何来的?”
我回忆起近来读的另外一本书《写作的禅机》,作者布雷德伯里在书中有这样一段灵魂提问:“你上一次让内心真正的爱与恨跃然纸上,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生命中最美好和最糟糕的事都是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低语倾诉或大声表达?如果你在写作时缺少爱,这表示你只是紧跟商业市场的动向,或者你只是留心圈内的先锋派在做什么,而没有在做自己。你甚至不认识你自己……” 这让我意识到,如此强烈的共情,来自对自我的探索和表达,真实的书写自己的爱、恨、愤怒、痛苦……因为人类的这些情感是共通的。
这也让我想到最近读《苏轼词集》,那些让我一见倾心的词句,不是因为文字的优美,而是里面有一种情感,这种真实自然的情感,深深的打动着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烦恼也好,快意也好,都是如此生动,如此鲜活。
写到这,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写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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