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是位歌手,也是北漂,也曾是编辑,他是十八线歌手,我是十八线编辑,一样的高度。
他的名字里有个“安”字,我就在这篇文里叫他“苏安”好了。
前阵子他离开了北京,说,我放弃了,然后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旧文。改了几十个字吧。7.0分。“好啊”——这是乔雪听到我那句话后的回复,她的习惯,简单粗暴。
(1)
我来北京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三年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消磨掉任何一段情感与任何一种意志,所幸我并没有被消磨掉以上两者,只是竭尽全力后,终于从一个低谷爬到了另一个低谷里。
沙河这边有个小区叫兰堡,还算便宜,一间好点的一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的房租用不到一千元钱。
我在杂志社跟主编大吵了一架后离开了杂志社。
我开始重新思考人生,既思考我惨淡的过去,又思考也许依旧会惨淡的未来。
我不想再给别人打工了,但是又没有什么存款。我问自己能做什么,答案是音乐跟写作。
第一个月我只拿到了不到一千元的稿费,只够抵上个月房租的,但我想继续熬下去,不轻易放弃的才是梦想,轻易放弃的只是空想。
我去二手市场淘来了一把破吉他,每天上午睡觉,下午写歌,头半夜卖唱,后半夜写文。
每天晚上我会跑过两条街去一个叫盈满的小区外的街边卖唱——不敢在自己的小区附近,怕遇到自己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少会有几分尴尬。
认识乔雪就在那个飘雪的冬天,我们相隔了七层楼的距离。
“喂,小歌手。”她在轻唤我。
我昂头一看,身后七楼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脑袋,精致的五官,披肩的长发,皓齿朱唇说美若天仙也毫不为过。
“帮我捡下东西呗?”她指了指她的正下方,我隐约看到一抹黑色,跑过去一看,是条黑色蕾丝边内裤,才知道她可能是晾衣服掉下来了。
我再抬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飞上了两朵红云,尴尬地朝我笑了:“702,等你。”
我都忘了把身上的雪掸掉,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上去。
她很漂亮,刀削一般的双眼皮,丹凤眼跟我有几分像,身材很好——就是胸小了点。
她把毛巾递给我,扔下“谢谢,慢走”四个字就关上门了。
(2)
回到家已是凌晨,我脑袋里却还在不断回放着她屈指可数的几句话。
第二天我再去她家楼下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她竟然还守在窗边望着我,还朝我挥了挥手。
我把装钱的罐子跟吉他刚放在地上,看到她朝我莞尔一笑,顿时心花怒放,又往楼上跑去。
门是开着的,她大概知道我要上来,我把毛巾递给她:“谢谢你。还给你,洗过了。”
她又是一笑,边给我倒水边说:“谢我干吗,你帮我忙了好吧。昨天太冷了,我就不想下去了。你倒风雨无阻,看到你每天都会来。”
我点了点头,低下了头,不知道她话语里的意思是批评还是表扬,想到她昨天的话又抬起了头,看到她把水递了过来。
“谢谢你是因为昨天那个称呼……”
“称呼?”她愣了一下,“‘喂’?”
“不是……是‘歌手’啊。第一次有人那么叫我。”我叹了口气,“他们只会不断路过,从没有认真听过我唱歌,偶尔有人走过随手扔下几枚硬币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我的歌或者留意到我,这样敷衍的感觉让我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乞讨者。”
“唱吧。我愿意听。”
“好。”我下意识摸了摸肩膀:“我……我吉他呢?”
乔雪用下巴指了指窗户:“可能……忘了拿上来吧。”
我逃荒一样往楼下跑去,所幸吉他还躺在那里,虽然钱罐已经不见了踪迹。
看来很多时候还是旧的好,虽然不值得炫耀,但至少不会被别人带跑。
我给乔雪弹了下午刚写的歌,灵感就是从她身上得来的,用了我一个朋友小说的名字,叫《晴梦》。
“一点梦碎,一点是非,每个人的人生旅途中都难免偶尔喝醉……”
“你叫什么?”乔雪鼓了掌,然后自报家门后问我。
“苏安。”
(3)
乔雪跟我的关系越来越好,我每天晚上的卖唱变成了一场演唱会——在她家——当然了,也只有她一个听众。
乔雪在我家楼下的超市上班,这让我既开心,又沮丧。
开心的是离我很近,几百米的距离,而沮丧的是我让她看到了我,住在这种破烂不堪地方,多少有些丢脸。
交房租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如果这样下去我可能连年都过不好了。
我再次到那条街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乔雪依旧在那里望着我微笑,我回以微笑,再次坐在花坛上弹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动情地边弹边唱,幻想有一天会开一场演唱会,哪怕有十几个人围着我听我唱几首歌我也心满意足。
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怎么了?因为做白日梦受惩罚了吗?我错了,上帝,我不该空想主义,但我决不放弃,我会加倍努……
“喂,安安,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突然我的世界又亮了,面前是乔雪,我才看清原来她下楼了,把一顶帽子盖在了我的头上。
“天这么冷,你总记不得戴帽子,呶,给你买的。”
我用力地拥抱着她,她猝不及防,踢翻了钱罐。
爱情还是水到渠成好些,只有经历过岁月与风雪,才能执手走向白头的季节。
我跟乔雪满足了第一点。
最近卖唱的钱越来越多了,我也很奇怪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些人会准时守在这里等我,也许这就是梦想的力量吧。
乔雪说盈满小区那边有个人总骚扰她,我说你搬来福来小区吧,这样我们离得近些,你上班也近了。
(4)
乔雪搬来后我特别开心,她就住在我楼上,楼下是房东大姐,一个带着孩子的大龄剩女。
她搬来第一天晚上我没去卖唱,突来灵感,临窗而坐,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对面超市里走出两个女生,有些眼熟,我拿起旁边的望远镜看了看,是总去听我唱歌的两个女生,身着超市工服。
原来,那些人都是乔雪叫去的,或者说她帮我宣传才去的。
我突然想到一首歌,想唱给她听。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我唱了起来,十分激动,干脆把窗户打开了。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
“叮咚”,手机短信提示,我看了一眼,是楼下的大龄剩女。
“能不能不要唱了?都半夜了?再唱你就搬走吧”。
我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唱了。
然后又给乔雪发了短信:雪,谢谢你。
她问:谢我干吗?
我看着窗外再次飘起的雪花,笑了:就谢谢你长得漂亮还愿意喜欢我吧。
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我每个月只能拿到两千元左右,而且还是拼了命一样努力。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多人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份,贴好了标签。我在泥土地里数虫子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去了迪士尼乐园数小火车,我拥有第一部只能发短信的手机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用惯了苹果。
生活从不公平,但我绝不屈服。
(5)
我去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铩羽而归。
不久后主办方找到我,说有人看中了我那首原创歌曲,想买下来给某一线男星出唱片,我拒绝了,然后那家娱乐传媒公司找到了我,说想签我,但要先去韩国培训两年。
公司就在北京,我去看了,确认一切后提了个条件,对方答应后我便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
一个人的成功需要什么?
努力+机遇+正确的方向,显而易见,蛰伏了那么久,我都有了。
我在公司楼下第一时间给乔雪打了电话,兴高采烈地跟她说道:“雪!我被一家公司签下了!马上要去韩国培训啦!”
她那边语气有些怪:“恩,恭喜你,苏安。”
“你怎么了?”我问她。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我坐地铁回家的时候已经敲不开她的门了。大龄剩女走了过来,白了我一眼:“她退了房,说回老家了。”
“知道哪个车站吗,大姐!我求你了告诉我。”
她摇了摇头,下了楼。
我朝楼下跑去,直奔对面超市,问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再次走出超市的时候又下雪了,我手里的两张机票轻快地飘落到了地上:对不起,雪,我出门又忘记戴帽子了。
我放弃了去韩国培训的机会,那天我站在雪地里想了很久,如果我为了得到而努力也终归失去,哪又有什么必要努力?
内心的惆怅化作漫天飘雪的忧伤,我其实真的难忘,难忘那个叫雪的姑娘……
(6)
安哭了,我只能给他一个男人间的拥抱,也不想劝什么,北漂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很多时候你以为有所舍弃就会有更多收获,但到头来往往尽失所有,得不偿失。
“那个带孩子的大龄剩女房东是怎么回事?”我随口问道,只为岔开话题。
安一脸鄙夷:“你这么重口味啊?”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不是为了哄你鬼才问这事儿。
“那个大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孩子的父亲死了,就埋在她住的那栋楼的后面。她本可以再嫁,但也许是怕孩子受委屈,索性一个人带孩子,当了包租婆。”
安离开不到一年的后来,叫乔雪的女生来北京找过我,可能是安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乔雪说自己要结婚了,希望告诉他一声。
我犹豫是否要告诉安,但乔雪都为了这事来北京了,我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安的电话打不通了,微信上发消息也提示被拒绝了。
我很开心,也很难过。
2017年的冬季,北京入冬已经三个月了。
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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