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鲜少血渍的乳白色桥墩在寒冷的冬风中仍呆呆地伫立着，任谁玩弄一番都不移丝毫。
小蓝从桥墩旁的B社公司大楼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一辆油黑的威龙。
“呀，程序员先生—今天下班得这么早吗？”
“事情稍微少点，于是就提前出来了，灰羽。”
被唤做灰羽的人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支草莓味的糖，直接塞到对方的怀里。
“啊，我不吃了，谢谢。”
他说着，把糖递回给正单手摆动方向盘的人。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喔—”灰羽把糖塞进嘴里，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早点去酒会见翻译大人呢—”
小蓝微微低了低头，随便地转移了话题。
“那灰羽，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永乐你还活着吗？之前我把眼镜交给他的时候他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旁人脚踩着油门，又加速了些许。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手紧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顺从对方转移的话题。
“呵，就他？肯定是把我的单片眼镜放一个地方后就又傻傻地搞心理去—谁叫他傻得都能把自己的手都弄的握不了刀才转行做的心理医生—”
他调侃着自己曾经的“恋人”，眼睛里却不见当年的狡黠，反而平平淡淡什么也看不出。
连情感也未见丝毫。
小蓝自然地望着窗外那喧哗街市，手指不自主地敲击着副驾驶座位前的台面。
那辆黑色的车在繁华无比的街市中心穿梭，终停到一个小小的酒吧前。
“灰羽，你真的不进来吗？”
小蓝下车后，朝后面准备开车走的他望望。
“哈哈，这就不了，亲爱的。等出来的时候记得call我哦—我保证很快就到了—”
他把倪留的小纸棒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将车窗缓缓摇上。
“嗯……等等！”小蓝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用手碰了碰车窗。
“…怎么啦，亲爱的？”
“做事小心一点，我知道你是要去黑…”
“欸，程序员大人很唠叨喔—不过还是谢谢关心啦，再见，亲爱的—”
灰羽打断对方的话，应答后就立马拉了手刹，踩上油门。
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双眼直视着前方的霓虹灯。
小蓝没在外面做多停留，几步的功夫便进了酒吧里面。
“诶，小蓝？”
正端着一杯威士忌的小绿看到他过来有点惊讶。
“…小，小绿。”小蓝的脸算是红透了，他没想过真的这么快就见到对方，导致措辞都还没来得及编，“真高兴能见到你啊。”
一说出口，他便想把刚才那客套的俗语咽回去。
“嗯，是啊。我真没想到小蓝会来酒吧参加今晚的酒会呢。”
斑斓的彩灯照应着他的笑容，显得从容不迫。
对方却没再搭话，只是深深低下头不知在看哪里。
“小蓝，既然你来了，就让我带你看看这里吧，你不是不怎么来这样的地方吗？”
小绿拉住他的手，牵他穿过柜台，到较深的几个坐席旁。
小蓝红着脸，任凭对方如何牵拉，都只是在后面紧紧跟着。
他们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像恋人似的聊着天马行空的东西。
“B社的人工智能研究如何？”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走到这对恋人的对面，毫无音调地突然开口。
小蓝惊诧了一下，他确实没发现自己的对面有了个人。
“啊…永，永乐！”他惊讶地开口，“嗯…人工智能系统初始已经调试完毕，但仍旧有许多漏洞需要完善…”
对面的永乐应了一声后便没再有任何动静，甚至可以说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外就感觉不到有人还坐在那里。
“小蓝，我要先去那边开一个小会，刚才一个上级领导给我发了条短信。”
小绿歉意地笑笑，起身向外走去。
另一人温顺地坐着，抿了几口刚倒在杯子里的满是气泡的可乐。
“…永乐，”小蓝直起身看着对面的人，“我想跟你说件小事，真的非常非常小，你应该不会太在意。”
“既然这么小就不必说了。”永乐喝了一大口雪莉酒，“反正估计没什么价值。”
“可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听一下，”小蓝还是执拗地回复道，“应该还算有些价值的。”
“那请你快点说，”永乐明显得敷衍。
“嗯。是这样的，其实灰……”
“小蓝，我恐怕要立刻回家了。”
小绿突然走了过来说，又打断了小蓝的话。
“…小蓝，领导要求我回家拿份资料登电脑。如果你想在这里多呆会儿的话让永乐陪你吧。
“不了不了，小绿你很急的样子，我们一起走吧，有人开车送我回去，我们不是住一个小区吗。”
“那谢了，小蓝。”小绿拉住小蓝的手，“永乐，你回去吗？”
“永乐和我们一块走吧？”小蓝说出口后又犯了难，在心里默默说着自己怎么这么随便说出口。
“嗯。”
永乐站起身，随同他们一起出去。
“欸亲爱的，你还带了人捎回去啊—瞧瞧，这不是翻译大人嘛？今天穿得蛮正式的嘛，我都快以为你们是说好了去那个酒吧约会的呢—让我看了好不羡慕呀—”
灰羽接到小蓝的电话后很快便赶了过来，还好好调侃了他和小绿一番。
“哎呀好了好了，”小蓝的脸又变得红润，“小绿，我们坐后面吧。”
得到同意后，他把后门打开，两个人便坐了上去。
灰羽迅速扫了一眼他们旁边的永乐，却恰好四目相对。
永乐怔了一下，随即打开副驾驶的门就坐到了里面。
驾驶位上的人迅速将视线转移到正前方，点了车火便轻转了下方向盘。
车内的气氛很沉静，惹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小蓝知道为什么平常习惯调侃一路的灰羽为什么默不作声，也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让永乐跟着一起走的。
“灰羽，”小蓝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呼唤着，“我很抱歉让永乐先生一起搭便车回去…导致你们…”
“啊，没有，亲爱的。我只是说累了懒得调侃你们了而已，你不用道歉的哦—”灰羽说着一如既往的轻浮语调，“况且我又不在意医生来搭不搭便车。反正我要接的人又不是他—”
永乐暗自握紧了拳头，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好了亲爱的们，到小区门口了哦—你们两位下车吧—有事随时call我哦！”
小绿和小蓝道了谢后，便一起进了小区。
“……你还活着。”
永乐在他们下车后开口。
“呵，医生，”灰羽没有出现过多的笑容，“你到底去哪儿啊，从上车就没说过呢—摸不成你是想去我家？得了吧—你再不说小心我把你直接丢路边哦！”
“…我去你家。”永乐半晌后回复道，“我不希望听见否定回复。”
灰羽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手心朝上向着对方。
“什么？”
“酬劳啊，我可不相信你混得连地方都没有住，你既然想去我家，那肯定要表示下诚意吧？”
“……”
永乐没再多说话，只是又呆板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你也是够讨厌的啊，”灰羽不满地抽回了手，“就想这么白占我家一晚。”
“如果你没有搬走，那么你那也应该算我家。”
灰羽识趣地默不作声，一路上基本没有再过多的交谈。
等到了一座小别墅前，灰羽便把车倒进了房旁的停车位上。
“我以为这里早荒废了。”永乐进屋后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随你怎么说，”旁人将风衣挂在衣架上，又大步走向冰箱拿了一罐巧克力奶。
“我说过了很多遍，不能直接喝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饮料。”
永乐忍不住再次说了一遍。
“…亲爱的，有几点你要明白。”灰羽没有在意对方刚刚说的话，“已经三年了，你还能记得我已经让我够惊讶的了。”
“那很正常，就像你也还记得我。”
“我需要让你明白的最重要的一点，亲爱的，”灰羽头一次这么郑重地在永乐旁边说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已经不是恋人了。”
“况且我本来打算就像这三年间一样持续下去，但还是多亏了程序员大人把这件好事泡汤了—不过我不怪他。”
“…但虽然时间是长，但我们没有表明分了，三年前我确实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永乐在灰羽眼里就像是想挽回的小屁孩一样，“我现在认为你应该搜查过我的全部资料，包括现况等方面的东西。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
“得了吧，医生。我还以为你也能猜出我为什么生还后没有找你，结果你根本没提啊，”灰羽装作失望透顶的样子，“不过我确实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再恋爱，不就是因为你还确实惦记着我么？真是糟透了—”
“你很聪明，不过我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永乐盯着对方的眼眸，手甚至有了想牵上去的欲望，“我倒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来找我的原因。”
“听这意思，你是想让我告诉你啊—”灰羽像之前在车上一样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是。”永乐没有在意那只伸出的手，而是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举，从而钳制住对方。
灰羽被这突然袭击怔了一下，又条件反射性地肘击对方，但碍于对方的力气确实比自己大而很快接下，又使对方更死死地摁住他，他手中的巧克力奶罐子因为动力而脱落手中掉到了地上。
清脆的响声让永乐忽然认清了现在的局势。
“医生既然想知道也不用这么粗暴吧？”灰羽弱弱地扬起自己的嘴，“医生，你是可以洗清的，知道吗？而我，估计一辈子也干净不了吧—就干脆一直坏到底好啦，反正都是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你怕拖累我？”
“欸，我说过嘛？我不如麻烦死你得了呢—”
“不过…我本来还想让医生你找到一个更适合做标本的好恋人呢—这个希望也落空了啊—”
“灰羽，”永乐直呼其名，“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而如何了。”
灰羽听见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时头皮确实冒了汗珠，还挂在嘴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太自以为是了呀，医生，我可没有说啊。”
之后的一切很沉寂，直到第二天清晨的曙光微发，这可怕的气氛才算消散。
小蓝这天没有让灰羽来送他上班，他希望能让对方的心情有了几时的平复。
在小蓝到达公司旁的桥墩，他仿佛看见有一个人在向自己挥手，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单马尾的女孩子。
“小蓝，”那个女孩子飞跑过来，才让他认清是自己的一个下支部员，叫做小亚麻，“呼—啊小蓝！昨天您走之后，B社的网络系统被侵入，一直没有解决方法，想给您打电话但却打不出去！总部怀疑是有人入侵我社的电网从而获取关于人工智能的最新资料程度。”
小亚麻说完后，立刻拉着小蓝向楼内跑。
“七楼，总部长和项目监管白槿小姐在昨天开会的地方等您，她们让我出来找您。”
待他们坐上电梯到七楼开门时，一个矮个子红头发的小员工也火急火燎地跑进电梯。
小蓝向外走时朝后看了看那人，又转过身来紧跟在亚麻的后面。
“小蓝，你来了。”总长说，“这次的事情很麻烦，目前观测系统，有极大的可能性是H社的结果。”
他怂怂身，不由得低下头。
「是小绿所在的H社，」小蓝试图让自己努力转怀疑对象，「不对…小绿当时是在酒吧的，或许…可以问一下…」
“总部长，”白槿端了一杯咖啡递过去，“刚才我收到了人/工/智/能工作部员的消息，经查可能是H社的‘医生’。因为不是专业的程序员，所以这次的侵网存在系列漏洞。”
小蓝怔了怔，瞳孔放大了些许。
「如果是他的话，怎么会在酒吧遇见呢？」他静默地思索着脑内可用的信息，「对了…昨天晚上在我和小绿下车回家时，永乐还在车上…会不会是要去H社？他明明是专职的心理医生啊…」
“滴—” 窃听器的一头响起了轻微的声音。
“亲爱的，他们说到你了，我可没说谎。”
“…哦。”
“好啦好啦，医生，我有事要走了，你自己听吧—你现在总能放过我了吧？”
“你敢走我就敢像昨晚一样虐待你。”
“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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