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有一个谁也带不走的夏天。
云流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阁楼上,她目之所及的天空温柔,是那种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的浅浅云霭的颜色。她双手在身后撑着木板,霞光给她上了一层柔柔的淡粉色。她轻轻闭眼。她的猫也一步一步卧到她身边。
她看见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她是几百岁?记不清了。只知道在女巫的范畴里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她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从小就在这个森林里的木屋里。和一屋子的魔法书还有那只黑猫住在一起。
那个响着蝉鸣的夏季,她偷偷出了森林,向着后山最光亮一处走去。那里灯火通明,像是她无数次在阁楼看见的星星都落在那里。
云流抱着她的黑猫,在后山那灯火通明的地方止住了脚步。她四下望望,身前身后都是迷茫。她抬头,看见一个男人踏着月色而来,明明每一步都落在烟尘之上,却莫名的超然世外。那个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眉目温柔,比那天上的月色还要清冷几分。她的黑猫纵身跃出她的怀抱,她才回过神来。
那似乎是一个人类。
那个人语气也温柔,全身上下都是温温柔柔的气息,她几乎从未在任何人或妖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就是那天地自然中最纯净的那一笔。他伸出手向着云流,笑得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他问云流。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那个踏着月色而来的人,清清楚楚带她进了月色。
云流正啃着糖葫芦的时候,突然被他拉着向天上看。在蓦然炸开的盛大烟火下,云流冲着他粲然一笑。那人似乎也有些看呆。他也笑起来。
那人自称为“川”。云流曾经坐在那人怀里问过。
“什么是川。”
那个人依旧是温温柔柔,轻轻抚过她眉眼,带着几分自己也不大清楚的怜惜。
“汇集了天下万物,凝了温柔也带着邪恶的,是川。”
“弃了浮生千千万,超然入世又避开凡尘的,是川。”
“你所能想到的最大的温柔和你想不到的恶。”
“都是川。”
云流那时懵懵懂懂,但是直觉觉得那人说话时掩饰不了的苍凉和绝望,不是装出来的。她当时怀中抱着黑猫,看着下夜傍晚微凉的晚风。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世上最温柔的,是川。”
“汇集了至善的,是川。”
“摒弃了诸恶的,是川。”
“踏月色而来的,是川。”
她那时,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云流细细听着傍晚跳跃的细碎的日光。跟他讲。没人知道她哪里得来的肯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川似乎哑然失笑。轻轻逗她。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是今夜晚风太温柔吗。”
“是你,不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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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流今年九百多岁了,等到她一千岁,就算是成年了。晚星已经慢慢缀上夜色。晚风和那夜一样温柔。带着她再也感知不到的情绪溜走。
她想起自己那天自己的莽撞,明明川说过让她不要跟着过来,她却非要自己掀开这个迷题。她跟着川走出森林。森林外并不是她想的祥和一片,而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云流看着川走进一个还算完好的房子,她也偷偷溜了进去。下来的事情,她不敢想。她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那个温柔的人。
“女巫找到了吗。”
“首领,找到了,近期就可以捉拿。”
她一不小心发出一声惊呼,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的温柔,只是假象罢了。她不是傻,只是不谙世事,但也不是不知道川每天身上都会有的星星点点的血腥味。她看见一群披着铠甲的人包围住她,那个被称呼为首领的人惊喜喊一声拿下。
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接触黑暗,她对黑暗的定义十分温柔。是那个温柔的人身上的味道,下来是血腥味。一剑落在他背后,那是原本她心口的位置。她突然眼前被泪水模糊。看着那个人背后艳丽的血色。终于痛哭出声。
“云流,别哭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是那天月色。
“我终归是,没有辜负你对我的评价啊。”
“开心一点啊,我到死之前,都是爱着你的。”
云流不知道什么是爱,她那是只记得自己一个劲的哭。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巫做的真是太没用了。连一个人都救不活。每天会的就是感知万物生息。
她攥紧川的手,突然感到心脏骤然一缩,又蓦然温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森林里的。她那天回去之后睡了好长一觉。从冬日又睡到夏天。
她不知道世人对爱的定义是什么。但是她啊。想把夏夜里晚风的絮语,霞光的呢喃,屋檐下挂着风铃的小小欣喜。都说给他听。
要是这是爱,那她是爱惨了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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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问过川的一句话。
“什么是爱啊。”
那个人俏皮的向她眨眨眼,然后故作苦恼的对她讲。
“你看呀,就像是晚风对山谷。那是爱。”
“或者说,就像是月光对小溪,那也是爱。”
“世上爱有许多种,但是有最澄澈的一种。那就是…”
她没有听川讲完。就在他的话语中睡着了。川抱着她从阁楼上下来。
“我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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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晚风太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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